衰公問政

古有哀公問政於孔子,今有衰公問政於網絡。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 有沒有大清帝國衰亡的八卦﹖

    這次其實也是一篇介紹兩本。一舊一新,一本讀完一段時間,另一本剛剛讀了,一本是史學著作,另一本是網論結集。但出奇地兩本書內容又有點古今呼應。

    大清帝國的衰亡》(The fall of imperial China),Frederic Wakeman, Jr. (魏斐德)著、廖彥博譯,台北﹕時報,2011

    老實承認,這本書是幾年前碰到大眾書局特價(相當七折)才買的。原著是1975年的舊著,只是對題目有點興趣,所以就先買下來再算。

    作者是火紅年代的柏克萊學生,而且成書之時文革尚未結束,所以在書中可以見到不少馬克思主義史學對同一歷史事件的解釋。不過重點倒不在這裡,而是作者對中國歷史的解釋,脫離了道德褒貶或者歸咎外國侵略的舊論述。作者從中國社會結構出發,認為中國社會仕紳階層的發展,在清朝中後期已經去到朝廷和上層仕紳勉強控制全國大局,地方低層仕紳又很難不當土豪劣紳盤剝鄉民而作出貢獻的局面。西方侵略只是點燃了引火線,就算沒有西方人,中國自身也會因此陷入混亂。結果就是中央政府無法再控制地方而崩潰,地方仕紳面對被共產黨鼓動的農民,就只能找軍閥幫忙。而結果就是,共產黨搞土改以血腥方式清洗掉所有鄉紳和稍為有產的富農,代之以共產黨幹部。後來的情況有沒有比較好﹖當然沒有。

    這個解釋很重要。因為在下一向認為立憲運動和地方自治,有可能令中國歷史走向較好方向。但如果從作者的這種角度看,建基於仕紳利益的地方自治,恐怕未必能夠讓鄉村仕紳太多沒出路、而農民又苦於盤剝的困境得以解決,最後可能仍是陷入混亂。假如立憲政體較有生命力的話,說不定能夠及時改弦易轍,找到出路而不用陷入內戰。這樣的可能仍比革命、軍閥混戰或大一統窒息為好,但很難說這樣就比較容易成功。

    有沒有XXX的八卦》,鄭立,桃園﹕逗點文創結社,2015

    為圖書館買的。畢竟鄭立大大的文在網上也有得看,不過他的文很易讀,我想適合讓學生觀摩一下思考時事的其他角度。何況假如學生要右傾的話,我寧願他們讀鄭立的文、學一點知識,好過讀某些一味煽動仇恨、近乎種族主義的文章。

    學生可能對於佔領運動(鄭立強調是「雨傘革命」,在下卻不認為參與者有甚麼「革命」企圖,有就當晚已經衝進政府總部和特首辦了)的論述會比較有興趣吧﹖不過我想鄭立對地產的論述更值得他們細讀,而這部分亦出奇地跟前面《大清帝國的衰亡》有所呼應。清朝中後期其實也就像鄭立所描述的狀況,土地兼併加上人口增加,不要說農民無法耕者有其田整天為能否交得起租而煩惱,基層仕紳亦難以上流、志不獲伸。而朝廷高層仕紳坐擁鉅資,覺得基層仕紳欠缺道德只懂魚肉鄉民(有點像現在高官在譴責藥房和導遊騙人),卻忘記了自己壟斷了多少田地,保障自己和子孫的生活,卻令發展窒息了。

    純粹自由經濟之下,就是必然會出現強者越強弱者越弱的兼併現象,而既得利益者又會利用制度把這些壟斷固定下來(無論是否以自由經濟為幌子,事實上都是離自由越來越遠,又或者這種「自由」只是有資產者的自由而非每個人的自由)。結果就是有產者永遠利用資產錢賺錢,其餘想創新、走另類道路的人都難以維生,整個經濟的多樣性被犧牲。當權貴認為自己坐穩江山的時候,民眾的怒火只等待觸發點去爆發。
    比較聰明的經濟體,就會採取一些措施,稍為損害這種「資產的自由」而讓大家未來有更多自由。例如德國的租務管制(香港回歸前也一樣有,有人強調租務管制會妨礙自由市場,那麼難道香港戰後幾十年地產市場都不自由﹖地產不是照樣增值麼﹖百姓不是照樣租屋住﹖租務管制對租客有害這種鬼話不知說來騙誰)﹔又例如新加坡為了避免種族隔離而限制組屋的種族比例下限。這些措施表面上違反了「市場原教旨」的教條,卻是維持市場自由和社會穩定必須的措施。

    〈為什麼中國沒有西方的自然科學﹖〉也是在下很有興趣的文章,畢竟這是方某一向關注的題材。鄭立的說法有點像唐德剛的歷史三峽論,中國未有發展出近代科學,不一定是中國文化本身有問題(反正講迷信不理性,西方人也一樣),而只是不幸「時辰未到」而已。而又像李逆熵的說法,西方只是碰巧進入了近代科學的良性循環,於是就拋離了其他文明,其他人再沒有自行發展科學的機會,只能在後頭追了。

    講「貴族義務」的那部分我也認為學生應當要讀,畢竟我們這個文化的權貴不負責任,出了事只管推下人去送死。香港那些權貴就是懂得權在我手,到手法不良被人質疑要負責的時候就突然變回平民,說別人太苛求(「官不聊生」之類)。學生應該要認識一下,西方意義下權貴的義務是比一般人重,這是他們享受地位的代價。只想權在我手,不願意負責任的人,是沒資格得到權力的。

    最後是法家,很多人受了中共宣傳的影響(即使反共人士亦然),以為法家就是法治、儒家就是人治。但其實法家講究權術,法律只不過是工具,就正如現政權的做法,絕不是西方法治精神那回事。當然以中共的實踐,他們就連表面的rule by law都做不到(以「被失蹤」「被旅遊」拘留異見人士長期不讓見律師,本身就違反中共自己的刑事訴訟法),也就不用說尊重以法限權rule of law了。
    法家那種事事要管又管不完,最後要借儒家作幌子搞「外儒內法」來緩和的做法,恰好就是令人只崇拜權勢、不尊重法律的元兇。
    (有趣的是,李光耀是法家沒錯,但他其實在統治後期才講儒家。而且只是拿來當成長幼有序、少給福利、反駁西式自由民主的理由/藉口,並沒有用來緩和其政府事事管而且管得嚴的情況。或許治小國就是比治大國容易一點,嚴峻也不至於搞出陳勝吳廣來。不過李光耀式強權顯然後人無法沿襲,日後是放下法家還是走中國大陸外儒內法的老路,將決定新加坡法治的未來,值得留意。)

    (方某人其他書評書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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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帝國的衰亡》筆記,或挑骨頭﹕

    p.38 「如果又順利通過省級會試、取得舉人資格……歸納為以下三級﹕進士(國家殿試)、舉人(省級會試)、生員(州縣鄉試)」

    這裡是層級錯配了,科舉層級經常令人誤會的原因,是它實際上的級別和一般人眼中的級別有差異。(而且東亞其他國家複製科舉制度時亦多有出入)
    1. 一般人通過了州縣官主持的縣試、和知府主持的府試,稱童生。但童生並不享有任何特權,只不過得到了參與上一級院試的資格。(所以有些書指出朝廷對縣試府試並不看重,覺得雜途捐官當縣官主考也沒問題,反正他們都會找師爺批卷。)
    2. 童生參加省學政主辦的院試,通過了就稱為生員(俗稱秀才)。到了這一級才開始享有士大夫免徭役和平時見官免跪(上庭還是要跪,但一般案件可以找下人代告)等特權。但生員身份並非終身的,這只是一個名義上進入官學的學生資格(州縣有學官主管,但事實上考生不會去上課),要定期參與重考,考得好可以得到參與上一級鄉試的資格,考得差就可能要革去功名。
    3. 生員參加三年一度的鄉試(由朝廷派人主持,另有慶典加試則稱恩科),通過了就成為舉人(首名叫解元)。舉人才是第一個終身擁有的資格,而且有擔任縣官的資格(陞官圖有提及大挑謄錄或召試等途)。不過由於官多缺少要派隊,舉人優先權低於進士,所以很多舉人寧願去京城去上一級的會試。
    4. 舉人有權赴京參與三年一次的會試(同樣有恩科),通過了稱貢士,首名叫會元。
    5. 貢士一般都會留京參與稍後舉行的殿試,通過了就是進士,首名就是狀元(鄉試會試殿試都是首名就是連中三元,比中六合彩頭獎更難)。進士是科舉的頂尖,選派縣官也會比其他人優先。如果獲選入翰林院的話(狀元榜眼探花例授翰林官職,其餘進士則要再考試挑選庶吉士),更是前途一片光明。

    貢士一般都會參與殿試,而有事未能應考的亦可於來屆補考,只有少數人一直沒補考而只有貢士銜頭。而且殿試一般只分名次,參與者都會獲得進士名銜。所以陞官圖中甚至沒「貢士」這名銜,所以通過會試的人都當成「進士」,這就是當時人的觀感。院試、鄉試、會試、殿試雖是四級,但在一般人眼中其實只有三級(會試和殿試被當成一個試)。
    所以會試其實已是國家級考試,文章應該寫通過省級「鄉試」獲得舉人資格。後面的舉人也應該是「(省級鄉試)」,而生員就是「(府級院試)」(因為學政會巡迴各府主持院試)。如果不是原著寫錯,就是譯者譯錯,但譯者也是讀歷史的很難想像這也會譯錯。

    又,如果看科舉的年期分佈,鄉試會試(正科)都是三年一度,而且會試是緊隨鄉試之後那年舉行。至於院試則三年兩度,其中一年是會試當年,另一年則為沒鄉試會試的餘下那年。這是很實際的安排,因為鄉試是規模最大的考試,大量生員聚集省城,所以一般不舉行其他考試。至於會試只限於京師,自然不影響各府院試舉行。

    (最近獲卜博士贈新著《科場.八股.世變》乙本,裡面較詳情討論了科舉細節,例如上述每級考試都分幾場,而且前往考上一級考試前還要複考,考得不好要黜革。制度十分繁瑣。日後再介紹。)

    p.43 「灌輸族儒家道德價值」應為「族人」

    p.48 「知縣之下,一般設有主簿或典吏佐理各項事務,另外還儸用胥吏書辦、捕快衙役」

    應為「典史」,因為「典吏」是指衙門書吏,即後面「胥吏」的一類。典史在明清州縣衙門很重要,因為他們主管治安。

    p.82 「原來是城牆守護神的城隍爺」

    城隍並不是城牆守護神(城隍二字原意就是城牆和護城河),而是城池的守護神。

    p.83 「頭戴黑巾的盜匪在幾個子外的地方」應為「庄」。(莊子會令人誤會是道家的莊子,雖然現在網上搜尋打庄子也一樣是找到那位莊子。)

    p.95 「滿族的首領(貝勒)和平民(額真)」

    貝勒的確是長官之意(但實質上獲封的是王子),但真也不見得就是平民。

    p.96 地圖中「新京」只是(偽)滿州國才使用的地名,在清朝還是用「長春」為妥。

    p.194 「將官軍盡擊退」應為「皆」

    p.206 「地方行政事務,都掌握在衙役、縣丞之手」

    由於縣丞在清朝已經幾乎沒有多少實權,只能管某些範圍很有限的項目(如徵集糧草之類),所以可肯定這裡「縣丞」是誤植。但本來是甚麼﹖在網上查不到原文,或者看倌找到原書可以看看(應是原書p.167-168附近,但google book不提供內文)。我相信原文應為「胥吏」。

    《有沒有XXX的八卦》﹕

    p.111 「國」應為「國籍」

    p.116 「連威廉王子現在也在服役,而且還是在阿富汗前線打仗。」

    應為「哈利王子」之誤,畢竟威廉王子是嫡長孫、第二號王位繼承人,讓他上戰場太危險,所以軍方只給他非戰鬥勤務,例如做搜救工作。親弟哈利王子(第五號繼承人)倒真的去了阿富汗,而且多嘴走漏風聲後,軍方嚇得立即要把他撤回國。畢竟王子身份會引來一大堆恐怖份子圍攻,就算救了他,護衛也要死一大堆,軍人性命也寶貴的今天實在划不來。

  • 建豐二年﹕新中國烏有史

    陳冠中《建豐二年﹕新中國烏有史》,香港﹕牛津,2015

    為圖書館而買,已讀完一段時間的書,只因為搬屋沒時間寫感想。

    國民黨贏了內戰、中華民國繼續統治中國大陸,這個跟現實完全相反的情況假如實現,會如何﹖無論這樣的假設是否有實質可能,對於非常厭惡中共的人來說,自然是「很想要吧」的想像空間。
    一般形容這本小說為「政治寓言小說」或「架空歷史小說」。不過方某心中倒另外有兩個形容詞,我們應該說它是本FF小說(Final Fantasy,用在這裡大概可稱為「終極幻想」﹖)、還是YY小說(大陸網語,指意淫)﹖就視乎看倌站在哪一邊看了。

    作者嘗試做邏輯推演,估計假如這個情況真的發生,究竟中國會變成怎樣。他利用幾個歷史現實中的人物為「角色」側寫這「另一個可能的中國」。在他眼中,國民黨治大陸應該會比共產黨好一點(這點正常人都看得出,至少沒了文革和政策造成的大饑荒、又有來自美國的輕工業訂單)。可能是為了簡化推論,所以作者假設了很多國際事態都照舊發生(否則遠離現實太遠可能也會令讀者覺得太離譜),例如韓戰和越戰照樣發生(可是沒有中共提供炮灰,蘇聯還會否同意北韓南侵﹖這點在下有點懷疑),只是國民黨治下的中國取代了日本,成為美國頂住蘇聯的盟友,於是東亞局勢在這方面有點轉變,例如日本不再是美國東亞頭號盟友所以戰後復甦慢了點、北越似乎也無法徹底消滅南越之類。對香港讀者更有興趣的,可能是他對香港的描述。因為中國於國民黨治下可直接跟美國往來,所以香港無國難財可發、角色比現實歷史較黯淡,經濟也沒那麼好,早就變成依靠大陸遊客生存。當然,在這樣的歷史裡,香港政府也未必會坐以待斃﹖但官員死抱轉口貿易拒絕工業化這一點,在現實歷史中如是,在那段平行歷史中恐怕也差不了多遠。

    另一方面,維基百科轉述蘋果日報報導,有人質疑假如國民黨贏了內戰、天下大治,蔣介石怎可能還依靠《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繼續連任至死﹖
    可是,中國政治向來是看實力多於看法律條文。如果蔣介石真的贏了內戰,聲望與權力大增,連直接修改憲法廢除連任限制也有可能呢。更何況小說早已留了伏線,中共中央就躲在海參崴、餘黨散落北韓、新疆、金三角各地(現實中國軍也有餘部留在金三角),不時在邊境生事。雖然沿海地區太平盛世經濟勃發,但邊境不穩已令蔣介石有足夠藉口,讓他控制的國民大會把「剿匪用」的臨時條款一直延續至死。(大陸沒有丟失,當然就不可能有萬年國會,但是「共黨威脅」會令黨禁繼續存在,於是國民大會自然只能由國民黨人主導了。)
    別忘記了,現實中八十年代中國改革開放,中共早已停止支持馬共顛覆活動之後,更太平的新加坡還聲稱一批人是「共產主義者」而動用內部安全法令不經審訊拘留之。那麼蔣介石以共黨威脅為由繼續連任,又何足怪﹖
    當然,蔣介石獨裁的特色就是沒有毛澤東那麼全面掌控,總有些人(如胡適)會提異議。可是,現實中胡適也會給面子,並沒有真的跟蔣介石鬧翻(反正鬧得大的那些就被網捕了),所以小說中的自由派知識份子也可能跟蔣介石有種「鬥而不破」的關係。而且蔣介石亦一直要給美國人面子,所以對自由派的打壓也不會像毛澤東那麼徹底。

    其實更有趣的比較,可能是蔣經國對習近平。兩個都是元老之子,都對美國不爽,他們的治國方式有哪些不同﹖又有哪些相似﹖假如說蔣介石受制於美國人,對自由派的打壓不如毛澤東般無限制,那麼展示自己不是美國傀儡、甚至刻意試爆核彈的蔣經國(小說裡啦。雖然現實中台灣一樣有核彈計劃,只是被美國發覺制止了),會不會也為了展示自己不聽美國話,於是反而加強對自由派的打壓﹖
    小說裡的蔣經國,是一個有清廉民主共和理想,實務上卻要依賴特務政治鞏固權力的人。他依賴的這些人跟不上時代潮流,老是在製造冤案破壞他的愛民形象。現實中的蔣經國的確亦由抓特務政治開始掌權,以清廉和實幹見稱,任內開始政府本土化和解除解嚴、結束憲禁報禁,但他手下的特務又不停在迫害黨外人士,甚至搞出江南案這類政治謀殺。
    習近平則為元老習仲勳之子。習仲勳以支持改革、反對六四鎮壓聞名,兒子卻似乎很懷念老爸被整的文革歲月,登位後政策越趨保守(例如加強打壓維權律師、為香港政改定下極狹窄限制的人大八三一決定)、在外交軍事上亦「敢於亮劍」四方挑釁,離鄧小平韜光養晦越來越遠。
    在展現出「不怕美國」這方面,蔣和習似乎有點像,但在開放政治方面,無論出於真情或假情,蔣經國當然好得多。但如果蔣經國不是在需要美國保障安全的台灣,而是安坐中國大陸,掌握蘇式特務的他,又會否同樣「經寬政緊」甚至越收越緊﹖

    另外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別字,麥阿斗一篇中提及「鵝比」,作者指為「鵝脾」之誤。但這「鵝脾」也是現實中食肆經常寫的別字,因為「脾」乃五臟之一,大腿實應為「髀」。

    (方某人其他書評書介)

  • 強制投票和白票

    前陣子跟推友討論強制投票的話題,辯得有點面紅耳赤。不過這篇不打算詳細討論這個不會有結論的話題(在下的具體主張附於文末),而是討論白票。

    除非是北韓那類極權國家,否則實行強制投票的民主國家(就算威權如新加坡),都會以秘密投票保障選民的選擇自由(李光耀祭出「懲罰選區論」的口術恐嚇選民,這是後話,跟投票是否強制無關)。換言之,強制投票強迫選民去投票,但不理會你投甚麼票。你可以在選票上隨意選擇其中一個(選項、候選人或政黨),亦可以投白票(不選劃任何一個就投下)。

    於投票視為權利而非義務的一般國家,投票率低的原因是難以解釋的(當然你可以另作民意調查去了解為何人們不投票),有些人說民主成熟人們覺得沒必要投票捍衛權益、也有些人認為政黨腐化選哪個都不順眼乾脆不投,自然也有些人認為其他事情(上班或休息)比投票重要所以不去投。可是在強制投票的國家,如果白票很多,至少可以理解為那些選民是對任何一個選項、候選人或政黨都不滿意(也可能是從無留意、不認識,那自然無滿意可言),選無可選才投白票。

    可是,在一個強制投票的社會,除了提供種種便利降低公民的投票成本之外(否則迫人投票又不方便,豈不是與民為敵迫人受罰﹖),對於那些真的覺得「選無可選」的人又提供了甚麼﹖

    在絕大部分民主社會的選舉制度中,白票都是沒實際效用的(除了表態「所有任何候選人都不想要」之外)。比較好的選舉機構,會把白票和其他廢票(通常指不符規則填劃的選票)分開點算,讓大家清楚知道有多少人不滿所有候選人﹔但很多時白票直接就被當成廢票點算(連維基百科也把白票當廢票之一)。由於選舉制度通常只看最多人支持誰(比例代表制也只看各黨得票多少),白票純屬棄權就沒人理了,也不會對結果起任何影響。這樣覺得「選無可選」的人當然有不少會寧願不去投票。

    那麼有甚麼方法可以令白票起作用﹖

    政改爭議時,陳弘毅曾提出「白票守尾門」方案,特首選舉中假如白票過半數就會令選舉無效。這個方案本身「搵笨」之至,因為一來白票要過半幾乎是沒可能的事(原因後述),二來選舉無效的結果竟然是由不民主的選委會推選臨時特首。即是認為檯面那幾個都太差而投白票,結果反而更差,隨時出現一個因為非常不受歡迎,普選時無法得到提名的人。

    不過採用類似的思路,我們其實可以把「白票導致選舉無效」的門檻降低一點。例如﹕
    1. 凡得票不高於白票數目的候選人不得當選。(因為不想要他的選民隨時比想選他的更多)
    2. 假如無人得票高於白票,則無人當選,須立即宣佈重選。

    當然,要白票數目多到「無人得票高於白票」,其實機會也不大。因為選民不只看自己喜歡或討厭誰,還會考慮其他選民(即所謂「策略性投票」)。假如我預期某個討厭的人得票較其他候選人多,而預期投白票的人不會有那麼多(可能他們想支持其他候選人),那麼我投白票就會變成沒用,我就會考慮是否要改為支持另一個我不那麼討厭、但較有可能當選的候選人。除非有很大的民怨結合起來聯合投白票,否則就算強制投票也不大可能有那麼多白票出現。但這也是正常結果,經常選舉無效也會令民主政體難以運作。但「改良白票守尾門」式的考慮至少令群眾有機會聯合起來否決了檯面的所有候選人,尤其在強制投票下更有可能成立(因為本來沒打算投票的人都被迫來投票,投白票表達不滿的機會較自願投票大)。

    不過,如果只是投白票才做到這個效果,其實還不夠好。因為一般人的心理,如果選票就在面前,他們會傾向選其中一個選項,而非甚麼都不選。所以為了令「白票」的效果更明顯,更反映到選民「不想要任何一個候選人」的意願,選票上應該有「棄權」或者「以上候選人皆不適合」的選項,讓選民可以明確地「剔」這個選項。

    當然,想要減少「配票」或「策略性投票」的需要,也可以合併採用「單一可轉移票制」。

    那麼,假如選舉無效後,同一批候選人能否再參與重選﹖
    表面看來似乎不應該,因為既然選民已經以大量白票反映了不想要任何一個候選人,這些候選人似乎都相當不受歡迎,應該禁止他們參與隨後的重選。
    不過從另一角度看,在政黨政治之下,這個決定是否應該留給政黨﹖既然政黨知道這些候選人不受歡迎,他們是否還會派這人參與重選﹖如果其他黨都不換人,而本黨換一個較受歡迎的人,可能會有優勢。那麼他們是否會較有動機換人﹖又或者,政黨之間會否像法國兩輪投票制的第二輪投票之前合縱連橫一樣,把選票集合在某黨候選人身上,以突破白票數目﹖
    可是,政黨太易被一批既得利益者操縱,也有可能來來去去只給這幾個不受歡迎人物給你們選。所以似乎還是禁止這些得票比白票還要少的人參與重選比較好。
    (當然,只限於這一次選舉的重選。下一屆的選舉、或者若干時間後出現遺缺的補選也有權參與,否則就對參選權有過分限制了。畢竟某人在這次選舉不受歡迎,不代表隔一段時間後也會不受歡迎。)

    -----------------------------------(我是炮火連天的分隔線)-----------------------------------

    在下對強制投票的看法

    我認為,一個人連投票都懶的話,沒資格成為公民。(只能稱為屁民)
    一個人連當陪審員都懶的話,沒資格成為公民。
    一個人連兵役(如有)都想逃避的話(基於不想殺人的信仰另計,可設替代役),沒資格成為公民。
    在我眼中,公民參與這些事情,比交稅更重要。國事已經沒多少要你親自操勞,投張票都懶﹖

    如果大家都不願服兵役,誰來保護國家﹖
    如果大家都不願當陪審員,誰來維護司法公正﹖(推友笑我支持威權,但李光耀正是廢了陪審團,只讓職業法官決定你有冇罪,這點我不同意。法律正義不只是一堆條文,法律需代表公意。)
    如果大家都不願投票,選舉怎能真正反映「全民」的意願﹖

    很多人只視民主為一種權利(我有權投票,於是也有權不投票),但其實民主更是一種義務。投票不只是權利,也是公民定期跟政體重新「續約」的手續,也讓選舉能真正反映「公意」。當我們從獨裁者手上奪回權利的時候,只要你不想繳回去,就有義務參與政事。就像你生了兒女就有責任要照顧他們一樣。
    永恆警惕就是自由的代價,連投一票都懶的人,不配擁有自由。我是如此相信。

    既然有人不想(透過履行投票的公民義務)去參與這個維護他自由的民主政體,那麼政府為何要維護他(不投票)的自由呢﹖強制投票之合理在此,不參與的人,沒資格獲得保護。

  • 新一期聯合報及博物館節目表

    二零一六年第一號《聯合報》已出版﹕HTML版 / PDF版

    2015年是令人氣餒的一年,不單大家想爭取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又陸續有來。新年除了港大被硬塞一個仇恨自己的校委會主席,甚至還有禁書書商「被自願失蹤」。如果不是他們到了強弩之末,大概就是香港到了瀕死一刻。在此唯有祝各位出入平安。

    新聞版﹕
    1. 方圖檔圖書目錄電子化 (本報訊)

    方潤搬遷後,方圖檔開始了更新電子目錄的工作。這個電子目錄是多年前朋友代為製作的,但一直沒有採用及更新。搬遷後因為要更新所有藏書的位置,局方認為電子 化比較方便,所以一併更新了電子目錄。主要的工作是對對照紙本目錄,補記多年來新增的藏書、添補國際書號,並記錄藏書閱讀狀況。此階段工作已告一段落,稍 後將繼續按照藏書新位置,更新目錄中的位置代號記錄。

    方圖檔表示一月尾的中期統計將如常進行。

    副刊版﹕
    1. 棋藝天地—歐盟議會

    在朋友介紹中看到的遊戲,顧名思義就是要開會通過議案,看來堪稱為中大代表會指定遊戲(笑)。反正要向店家買學校用的圖板遊戲,於是就一併訂了。

    難得這個是台灣人創作的遊戲,並得到駐台灣歐洲經貿辦事處的協助。製作相當精緻兼細緻,遊戲卡牌和部件質素不錯(紙tokens在紙板上可以一按即離沒有 紕口並非易事、愛玩圖板遊戲者應有很多相反經驗),遊戲除了模仿歐盟議案程序外,附加資料亦頗詳細。有興趣的玩家也可從中進一步了解歐盟。

    遊戲分成三回合,分別對應歐盟三批加盟國。第一回合只包括歐盟前身歐共體的六個創始會員國,第二回合包括後來加入的九個西歐國家,第三回合還有歐盟東擴時加入的十三個東歐和地中海國家。

    每一回合分為兩階段,分別是歐盟理事會和歐洲議會,就如兩院制國家的國會兩院。入門版(只供三至五人)只採用歐盟理事會階段,不用通過歐洲議會,完整版則需通過兩階段。

    遊戲開始前,先要為玩家分配黨團卡和影響力籌碼。以政治傾向組織跨國黨團是 歐洲議會的特色,歐洲議會議員由各國直選產生,主要以比例代表制選出(包括以單選區制選舉國會的英國),所以當選者包括不同黨派代表。各國的保守派、自由 派、左翼、綠黨等議員會各自走在一起組織黨團,推動他們的共同議程。(其實歐盟理事會由各國政府派出,所以還是代表國家,不過在本遊戲中亦以黨團代表。)

    遊戲裡的黨團也頗能代表現實的黨團,例如Teals (套丘吉爾圖像)代表了反聯邦主義的保守派、套列寧頭像的Reds就代表左派黨團,Blues就是支持歐洲統合的歐洲人民黨黨團,如此類推。遊戲指定了三 人局裡會採用Blues、Purples(中間派,代表現在走中間偏左路線的社會民主主義政黨)和Yellows(自由派)黨團,四人局加入Greens (綠黨),五人局加入Teals,六人局加入Reds。最有趣的是七人局會加入最後一個「蘾叔Whites」,是希望所有議案不通過的搞局角色,似乎在影 射反歐洲統合和反移民的極右派黨團。這些黨團的分配亦與去屆(2014年中屆滿)的歐洲議會席次分佈相符,最多議次的黨團在三人局就出現,越少議員的黨團 就要更多人的賽局才出現。

    不過新一屆議會議次有變,保守主義升至第三大黨團、自由派第四大、左派第五大、綠黨跌至第六大,已與遊戲設定不符。讀者玩過基本設定,或者可以嘗試自己改變順序,看看對賽局有何影響。

    回合第一階段,始於「競投」會員國,玩家以暗標付出影響力,付出最多的可搶先選擇會員國,然後每人一國輪流選取到本回合的會員國分配完為止。這些國家決定了玩家黨團獲得的投票力和影響力籌碼。

    正如現實,這個遊戲裡「主席」是很重要的角色,而付出最多影響力的人就會成為新階段的主席。主席除了可以在抽出的議案中選擇哪些變成「廢案」、哪些議案先 表決和提早表決外,還可以在下一階段有人付出同等影響力時,決定誰有權先選。更好玩的是,遊戲規則明言各人談判可採用任何條件。議案利益交換可以,用影響 力籌碼買票可以,用蛇齋餅糉也可以。讓大家現身體驗政治可以有多污穢黑暗(笑)。

    不同議案涉及不同政策取向,各黨團對不同政策取向亦各有偏好。這些議案通過或否決亦可能影響他們所得的影響力,所以令玩家各懷鬼胎各自推動。

    歐盟理事會表決方式有二,最重要的議案(如設立歐元、甚至有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假想議案)要一致同意才通過,其餘議案以「條件多數決」通過。為了平衡大國和小國的需求,現實中的 條件多數決較複雜,需要超過72%國家支持(如議案由負責行政的執委會或高級專員提出則為55%),而且支持國代表的人口超過歐盟總人口65%。遊戲中則 簡化為支持的國家投票力總和超過某數字(第一回合為高於55%,到第三回合小國增加則為60%)就算通過。

    在完整版中,獲通過議案就進入歐洲議會表決。過程跟上一階段相若,只是競投會員國變成競投議員席次卡,各有不同議席數目。歐洲議會只要超過一半議員贊成就 通過。圖板上說是議員席次50%+1其實不準確,只適用於議員總數為偶數的情況—只有50%即是未「超過」一半所以要加一。奇數議員取半就有0.5,不能 加一只能「進一」。例如25人一半是12.5,即是要13人同意。

    回合結束後各黨團根據其喜好,從通過的議案獲得影響力籌碼,被否決的議案則令個別黨團額外獲得或損失籌碼。三個回合後看各政策取向的進步情況,為黨團加籌碼,最後籌碼最多者勝。

    剛過去假期的試玩局中,由於大家都不熟悉規則而且玩得有點「頹」,幾乎所有議案都很快通過之下完成遊戲。如果大家玩得著緊一點,或者加入Whites這類滋事分子,賽局可能會激烈一點。

    知識版﹕
    1. 節目預告
    2. 雋語錄

    ---

    今季wishlist﹕

    展覽﹕
    科學館﹕海洋怒吼—塑膠垃圾關注計劃 (至17/2)
    文化博物館﹕祝福的印記—傳統童服裏的故事 (至21/3)、展堂一鱗
    孫中山紀念館﹕韶光麗影—民國月份牌與摩登社會 (至30/3)
    歷史博物館﹕日昇月騰—從敏求精舍藏品看明代 (至11/4)
    科學館﹕世界實驗—探索大型強子對撞機 (18/3至25/5)
    海防博物館﹕同禦鐵蹄—香港的抗戰歲月 (22/1至29/6)

    講座﹕
    文物探知館﹕浮選取樣的田野操作 (16/1)
    歷史博物館﹕明代外銷瓷器—從沉船出水資料說起 (27/2)
    歷史博物館﹕常青的生命之樹—漢字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28/2)
    孫中山紀念館﹕近代中國的革命軍事 (12/3)
    文物探知館﹕鳥瞰啟德—機場話舊 (12/3)
    歷史博物館﹕清帝國之在南疆:以湘西苗疆的形塑為中心 (13/3)
    科學館﹕「科幻中的科學」講座系列 (19/3, 9/4)

  • 日本最漫長的一天、邱吉爾二戰英雄記

    顧著搬家和執拾,都沒時間寫文了。簡單介紹兩本為圖書館買、這段時間讀完的書。

    半藤一利《日本最漫長的一天﹕決定命運的八月十五日》(日本のいちばん長い日:運命の八月十五日),新店﹕八旗文化,2015

    原書在1965年已出版,也就是乘新電影上畫出版的吧。不理會身為被侵略國後人的角度看,是一個有趣的悲劇故事。有趣在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站在正確的一方,卻製造出悲劇。

    當時高層已經知道日本無法繼續戰爭,縱使是堅持作戰的軍方高層也害怕本土決戰會爆出革命(當時是指共產革命),對於他們來說共產革命比戰敗更可怕。就像開戰時的賭徒思路,軍方高層也只是堅持要贏一仗再談停戰爭取最有利條件而已,而文官當然已認為再拖下去是沒可能的事。因為軍方死不認輸,於是首相唯有使計搬天皇出來壓軍方之口。
    可是,長久被「寧死不降」愛國教育洗腦的軍人,無法接受自己國家會戰敗投降這回事(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對外大戰幾乎都是勝利,所以才越來越人心不足蛇吞象。可見「輸錢皆因贏錢起」是天下公理)。於是,他們以「天皇被奸臣蒙蔽」為由去再搞一次二二六事件式的「清君側」政變
    政變的失敗,除了因為繼續作戰早已不設實際之外,亦因為(或因此)他們無法爭取到任何軍方高層的同意,變成一批中級軍官的胡亂行動。

    雖是悲劇,卻不斷有小幸運發生,要不然事件擴大下去,就連投降也會出問題。最有趣的是原來舊皇宮被燒燬,職員全部遷入宮內省令大樓內非常混亂,反而令收藏天皇錄音盤的地方很不顯眼。當時流行所有職員都穿同一種「防空服」也令士兵無法分辨誰是負責保管錄音的侍從。更有甚者宮內省大樓的建築也令士兵很易迷路。最爆笑的是,因為宮內省的官職大多是文言文,士兵看著那些門牌完全讀不懂,於是就更容易迷路了。
    最無辜的,似乎是那兩個無端端被發瘋軍官斬死的師團長和參謀吧。(那個參謀還是師團長的小舅,另外陸軍大臣其中一個課員也是小舅,當時似乎很普遍)

    要嚴格批評的話,你可以說他們仍是美化了天皇,忽略了天皇主導戰爭的角色(《裕仁天皇與近代日本之形成》和《南京大屠殺和日本人的精神構造》著墨較多)。不過在日本環境而言,這點應該可以諒解吧。

    邵力競《亂世領袖學—邱吉爾二戰英雄記》,香港﹕天窗,2015

    買這本書自然是為了看邱吉爾的故事,這方面沒甚麼意見。大時代大人物的故事總有可觀之處,尤其是邱吉爾這類性情中人,更顯不凡。精彩之處大家可以自己讀邱吉爾的二戰回憶錄,懶得讀的話看這本「閱讀報告」也不錯。

    不過作者本人的主張卻令人不得不搖頭,一個當了政務官十年的人,如果還看不出香港政壇的亂象是因為制度造成,只懂批評政客胡來不顧大局的話,他的經驗是白過的。
    英國人為何大戰臨頭可以不分朝野一起合作﹖不是因為英國人天賦異稟資質特高,而是因為人家早就建立了兩黨制。在野黨隨時都會上台執政,自然不得不考慮大局。而且執政黨深知會跟在野黨會輪流坐莊,自然亦會予以尊重,適時吸納他們的意見。
    香港政客為何只會互相攻擊一事無成﹖因為香港政客根本沒執政的機會,就連支持政府的建制派也不用為政府施政負責任。只要有利連任,他們當然不用理會其他事情。沒有負責任的機會,怎會訓練出負責任的人﹖

    更離奇的是,作者聲稱在牛津大學讀過政治。那麼他還不知道英國曾經也有執政黨和反對黨把對方視為朝敵、逆賊、「搞搞震」的時代麼﹖「女王陛下忠誠反對黨」的傳統不是第一天就有,而是在朝野輪替之中慢慢形成的傳統。可見連世界議會之母,互相尊重的傳統也要靠時間累積形成,有好制度才有好的反對黨、有好的反對黨才有好政府。讀過政治還只懂批評個人而不懂針對制度,書豈不是白讀了﹖

    回頭望望,特首普選方案堅持特首不能從屬任何政黨,這種反政黨政治的方針甚至不見於人大決定呢。是誰窒礙了香港政黨責任政治的發展﹖政務官不是有份的嗎﹖
    你們有份製造這個亂局出來,然後去批評亂局裡面的人﹖

    (方某人其他書評書介)

  • 舊文重貼之 You should lie (3)

    [應該說謊的時候 (3)] (舊文)

    無論你想投給誰、甚至投白票,都總好過不投票。正如在下於五區公投時提過﹕

    在政治上,無論你選擇行動或不行動,甚至不選擇,也一定會被某些人「利用」。

    所以你應該擔心的,不是投票會被人「利用」,而是你寧願被哪一方利用,去作哪一種解釋。你也應該「利用」這個機會,去表達意見

    所以,不願做「屁民」的人們,記得投票。

    不過,有一點提醒大家的,就是請繼續對票站調查「口投民建聯」。(此處「民建聯」包括所有建制派或所謂「獨立」的隱形保皇候選人)

    看到這一句,看倌可能會覺得奇怪。
    一向堅持「講真話」的方某,竟然叫人講大話﹖

    在下一向認為,為了減少互相猜疑的社會成本,人應該盡量講真話。除非講真話的後果非常嚴重,才可以說謊。(至少為大家「聽來舒服」的所謂「white lies」,我就認為不應該了。)

    但我完全支持「口投民建聯」的建議。

    釋義﹕
    口投民建聯 = 無論你投哪一張名單,遇到票站調查的時候,都答他「投了民建聯」。

    (「民建聯」只是方便說法,其實你答工聯會名單、甚至某些「隱形保皇黨」也可以的)

    為何要支持說謊呢﹖主要是因為﹕
    1. 近幾次選舉,有很多票站調查名為學術研究,其實只是親中派陣營配票之用。
    2. 以民調作配票工具,本來並非十惡不赦。問題是,他們沒有表明目的。
    3. 再者,利用民調配票,就應該申報作選舉開支,但他們沒有這樣做。以不見光的資源組織民調配票,這種行徑有如舞弊。

    既然政府不打算規管這些行為,擺明偏幫「自己友」,那麼市民唯有自行反抗。

    泛民現時的建議,是叫大家不要回答票站調查。
    當然,以泛民眾大佬的「泛道德」傾向,要他們叫市民講大話,幾乎不可能。
    在這件事上,我完全同意世澤兄的意見

    但由戰術目標嚟講,唔答票站調查一樣無用,因為X建聯班友可以由推算拒答率,知道有幾多泛民選民。所以,一係唔好玩,一係玩大佢,見到票站調查人員,一律答我地支持X建聯,提供完全係流嘅數據玩謝呢班土共為止。

    所以拒答是行不通的。

    有些人可能比在下「更道德」(抱歉,這似乎好像說自己已經很道德 ),覺得「講大話好衰」。
    不過,我們要想想,「講真話」並不是道德之目的,它只是手段。

    道德並非在於「講真話」本身,而是在於我們不想欺騙別人。
    但「講真話」並不可能是一條「中央教條」,很簡單的例子﹕

    假設現在是抗日戰爭,你知道一個游擊隊員躲在哪裡。
    有日軍問你有沒有見到游擊隊,你會告訴他游擊隊在哪裡嗎﹖

    除非對方知道你知情(於是你不說會招殺身之禍),或者你又想做「漢奸」,否則你也不會說真話吧﹖
    由此可見,我們不是為了「講真話」而講真話,而是為了一個「道德的」目的而講真話。
    一般而言,「講大話」是不應該,但如果為了符合更高的道德規條(例如救人),講大話就不一定是錯。

    回到民調。一個不告知目的、也不申報開支的民調,跟騙子有何分別﹖
    我們為何要向騙子講真話,告訴他我們(泛民)有多少家底﹖

    這些人既然以學術研究為名,借民調配票為實,不計入選舉開支,而且政府不管。那麼我們也沒必要對他們客氣老實。一般而言做人應當誠實,不過對騙子沒必要講真話。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寧願講大話。這與我的良知沒有衝突。

    如果有人懷疑,沒有真憑實據何以認定是建制所為,另一拙文亦已說明(見文中後段),可供參考。

    記住,那些有潔癖的泛民大老呼籲「拒答」,是沒用的。人家把這些人都算入泛民就成,好似世澤話齋

    要同survey落毒,最乾脆係放出大量error或者distorted sample,導致大量與事實偏離嘅distribution出現,土共玩人終玩己,所以票站調查,任何調查都答投咗民建聯,如果有人追問意圖做error correction,就話外傭居港權問題,泛民真不該,或者話泛民鼓吹暴力政治,呢啲土共典型論述。等佢地啲result全部變廢物。

    唯一跟他看法不同的,就是在下不希望連港大民調也「玩」。畢竟港大民調還是信得過的,連鍾庭耀也玩似乎太焦土政策了。
    可是,由於當年已有土共假扮港大民調之傳聞,看倌若然不懂辨認,「逢人說謊」亦無不可。

  • 鬱躁的城邦﹕香港民族源流史

    徐承恩《鬱躁的城邦﹕香港民族源流史》,香港﹕紅出版,2015

    徐兄繼《精英惡鬥》和《城邦舊事》後更進一步的力作。在《精英惡鬥》量化分析了香港權貴圈子九七前後的變化,再於《城邦舊事》借十二本書介紹不同角度的香港歷史,徐兄當然忍不住要表白自己的史觀。《鬱躁的城邦》就是成果。

    以徐兄非職業史家、工餘治史的身份,本書其實野心頗大。相比起《城邦舊事》介紹的專業史家著作,大多針對某個主題、某段時期的香港史,你看本書目錄就知道,這根本是香港本土「通史」。試圖以「本土視角」為軸心,貫穿香港古代到現在的歷史,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本土歷史論述。這種苦心孤詣,不單止學界少有,在本土派當中也沒誰做過。(本土派對個別史事的論述有不少,政治藍圖也有不同人士各自提出——是否實際可行是另一回事。但以本土視角描述「全史」,方某見識鄙陋,似未見過。)
    上一本以香港人角度寫本地歷史的著作,已是旅美臺籍史家蔡榮芳教授的《香港人之香港史》——留意作者是台灣人而非香港人。可見當時香港其實沒甚麼人會以英國殖民或者大中華、國共史觀以外的其他角度看歷史,就算有也出不成書。

    正如在下於上一篇《城邦舊事》介紹時說,只要不違反基本史實,喜歡以甚麼角度看歷史其實是個人自由。只是讀者多接觸不同角度的看法才有益。
    相對於開埠後歷史有較多不同來源的記載,香港早期史就比較支離破碎。對這個帝國邊陲之處,往往只有中原/官府公文的斷續記述,留白之處甚多。所以也有很多可以發揮的地方。

    作者提出了嶺南先民其實跟中原漢人沒甚麼關係,現在的原居民有很多只是虛託中原「祖先」以擺脫土人身份、登記戶口並參與漢人的圈地遊戲而已。這一點跟傳統的看法相去甚遠,不過亦非空口說白話。例如先前的講座也有學者指出,近年學界對古代嶺南史多了與傳統中原中心史觀不同的看法。例如在秦始皇征服嶺南之後很多年,嶺南仍然不服中原管治,而且居民也保留了舊俗而非跟隨中原儒家禮教。所以古嶺南的事實可能跟我們傳統的印象有很大分別。當然你是否要用徐兄的「本土」觀角貫穿之,就是後話。
    至於開埠後的歷史、甚至近年的風浪,史實較多、較為人所共知,自不待言。

    書中明推「公民國族主義」,認為認同香港核心價值觀才是香港人,同時認為陳雲的種族主義式論述不是出路。這樣當然會得罪國師徒眾,於是就有人寫了篇奇文反駁。陳雲那套正正是嶺南原居民的老路﹕否認自己的文化源流,自擬為華夏正宗。這種「我比你正宗」的主張給大家意淫呃like不難,但學術上太多缺環(例如粵語固然保留了不少上古漢語的字詞,但粵語總不會自己變成甚麼「上古雅言」,粵語應是中原語言和嶺南土話混血而成的)。香港是保留了不少大陸已喪失的習俗,亦值得自豪,但自認為正宗則太虛浮了,香港人有否很重視這些「正宗」也惹人懷疑。你看香港最出名的飲食文化就知道香港人長處在於混合創新,而不在「爭正宗」。

    如果要講最敏感的「港獨」議題,相對於徐兄擺明以公民國族主義鼓吹港獨,陳雲的學說反而是曖昧不清。城邦論本身主張香港獨立於大陸(他本人甚至曾稱香港始於要獨立,但他又一向說香港只是城邦不必獨立的),但又幻想終有一天要搞甚麼中華邦聯之類。一方面挑撥港人對大陸人的怨恨以便斷絕關係加強區隔,另一方面又期望香港協助改革中國,兩種要求其實是自相矛盾的。既然互相仇恨了還搞甚麼邦聯合作呢﹖相比而言一向支持統一的「大中華膠」就算膠也至少膠得一致點。

    個人並不尋求政治上的港獨,但認為香港人應當有一種獨立的思想和心態,才能保護香港自有的價值(這一點同時對整個中國有幫助,因為保護香港等於保留了中國未來改革的種子)。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無論你是支持獨立、支持自治、支持統一……都是對自己誠實、理論一致比較好。就如徐兄云,每個人都應該寫自己的歷史。

    徐兄交出了他的功課,效用如何就等待歷史評判好了。

    (方某人其他書評書介)

  • 龍津石橋與新安縣海防

    [龍津石橋與新安縣海防—吳偉鴻先生(香港考古學會主席)]

    本講座主要分為四部分﹕
    —龍津石橋的發現
    —有關龍津石橋興建的迷思
    —新安海防與廣東水師十九世紀的現代化
    —龍津石橋的歷史地位

    1. 新安縣包括現時深圳(除了龍崗)及香港全境。在民國初年因為河南有同名縣,所以改名寶安縣。大鵬協管理範圍由虎門以南、經蛇口、屯門,一直繞過整段香港海岸線到大鵬灣為止。
    龍津石橋位於啟德濱,現時太子道西富豪酒店對面、前啟德機場客運大樓內。

    2. 龍津石橋為講者有份發崛,亦為香港第三個原地保留的考古遺址。
    2003年首次進行考古勘察,2008年發現遺址。2012年作全面發崛,2014年發展局辦保育設計比賽挑選方案。

    3. 從舊照片可見,當時龍津石橋海岸兩側,分別為九龍關和接官亭。
    由九龍寨城出來,就是九龍墟(又稱九龍城),一直走出海濱就是龍津石橋。稍東南就是聖山和現在聖公會聖三一堂的位置。九龍寨城背後的靠山,就是今日的九龍華人基督教墳場。
    1860年代有龍津橋(木橋)。龍津石橋建於1873年,長224m,橋寬2.5m,橋面為海拔2.65m。近岸為實心橋、離岸有二十個橋躉。最深處食水0.8m。
    橋尾有梯級供人上下落船用。1892年以木橋加長。1938年填海後又用石屎再延伸原橋,改稱九龍城碼頭。

    有人或會不明白,為何當碼頭用的又稱為「橋」﹖講者解釋,英文的bridge是指橫跨兩地的橋,但中文的橋卻包括碼頭泊位,例如港澳碼頭即有「東橋」和「西橋」。成語「船到橋頭自然直」其實也是指碼頭的「橋頭」。

    4. 當然的九龍寨城有九龍巡檢司、大鵬協、九龍關(這總部在匯豐銀行)、九龍炮台等。
    有點怪的是,講者強調九龍巡檢司是管田契之類的民事,不是管刑事的。但一般而言,巡檢司是一個管治安的官職,也很難想像在香港這種當時不算繁華的地方要特別派駐一個專管田土的官。
    問答時間問了講者,沒有甚麼特別解釋。不過講者提及有書載,明朝某皇帝實錄記載了當時撤官富司(九龍司的前身)至屯門村(現在仍有這條村),是因為屯門近南頭寨的緣故。

    5. 1979年魯金(方按﹕即故梁濤先生)曾出版《九龍城史話》,但沒太多人留意。
    戰後英文史書有種觀點認為,因為1860年代香港禁賭,很多人「過大海」去九龍城賭錢,所以才建造碼頭。

    但如果研究有關石橋的兩段碑文就會發現﹕
    光緒元年(1875)的「龍津石橋碑」提及建橋原因為「九龍趁集日夥,蛋民操舟…每潮落,篙師無所逞」,而倡建者包括大鵬協鎮都督彭、中軍都司劉、署新安縣九龍分司巡政廳周。
    光緒十八年(1892)的「龍津石橋加長碑」的倡建者除了大鵬協軍官和九龍巡檢外,襄還包括一位「九龍關柏」的英人稅務司(當時中國海關操諸英人之手)。碑中亦提及款項出自樂善堂的善款,而樂善堂亦因此有權收取過橋費以維持橋身。因此仍有碑文留於九龍樂善堂小學中。

    石橋初建和擴建,都有中國官員作倡議人。以清廷官方政策禁嫖禁賭,官員不大可能去「倡建」一條為了賭業而修建的橋樑,自找麻煩。

    6. 廣東水師的編制,以廣東水師提督為首。與香港水域有關者有二﹕
    提標左營(提標即提督直屬部門)﹕負責虎門以南至屯門,駐新安縣城。下轄深圳汛、屯門汛。
    大鵬協(方按﹕初駐大鵬所城,後移九龍寨城)﹕
    左營下轄元朗汛、吉澳汛、糧船灣汛、九龍炮台、塔門汛、九龍寨城、深水埗汛。
    右營下轄長洲汛、大澳汛、東涌所城、榕樹灣汛。大鵬左營初駐佛堂門炮台,後遷至九龍炮台。右營原駐雞翼角炮台(即分流炮台),後遷至東涌所城

    (由廣東以東駛來船隻,經大鵬所城炮台、佛堂門炮台入鯉魚門、九龍炮台,再經東涌所城入虎門。廣東以西駛來船隻則經雞翼角炮台入虎門。可見香港境內各炮台都是用以監視航道用。)

    7. 新安縣海防的變更,往往是基於歷史事件而起﹕
    —1809年中葡聯軍於東涌圍剿趕走張保仔,然後1810年就修建九龍炮台和東涌炮台。
    —1811年英國阿爾密提號攻打虎門,東涌隨即增建兩座炮台並建設東涌所城,並設提標左營及大鵬營。
    —鴉片戰爭(1840-1842)後,大鵬營升級為大鵬協,並增名官涌炮台、尖沙咀炮台(方按﹕都是對正割讓給英國的香港島),並增設18隻兵船。1846年建九龍寨城。
    —第二次鴉片戰爭(1856-1860),東涌炮台失陷。之後1866年設福建船政局,為中國自建近代海軍之始。廣東軍需局亦成立,買了六隻(另有資料說七隻)蒸汽炮艇,其中兩隻駐守香港水域,包括提標左營的「安瀾號」和大鵬協的「綏靖號」。
    —1873-79廣東機器局、軍火司成立,黃埔船塢建造「海長青號」炮艦。

    8. 同期九龍城侯王廟留下了廣東綠營水師送贈的牌匾「至誠前知」,因為當時的大鵬協副將是參拜了侯王廟後才捉到海盜,故留匾謝神恩。

    9. 講者認為,龍津石橋的興建應與海防發展有關。
    1868-75年開始建造蒸汽船,之前都只是造帆船炮艦。相對而言,蒸汽船的吃水比帆船深得多。
    同期照片可見,1870年代灣仔也有1000英呎長的木碼頭(船是水平於橋頭停泊)。清廷是否見到這樣故意在九龍城也建一個碼頭準備對抗﹖
    另一照片是1880年代福建船政局碼頭(與灣仔不同,是丁字泊船)。

    10. 廣東水師的廣丙號魚雷巡洋艦,曾北上參加北洋水師演習,並留下參與甲午戰爭。艦長(管帶)程壁光投降(後來他當上清朝和民初的海軍高官)後,廣丙號被日軍俘虜。後來派往接收台灣,但去到澎湖就觸礁沉沒了。直到近年才找到船身。

    11. 講者認為從中英展拓香港界址專條也可見中英角力的痕跡,裡面提及「仍留附近九龍城原舊馬頭一區,以便中國兵商各船、渡艇任便往來停泊,且便城內官民任便行走」,這個是否表示,龍津石橋本來就包括「軍用」﹖

    但講者坦承,以上全部都是「環境證據」,並未找到相關文件檔案證實清廷的確有此計劃。唯此等檔案可能已經銷毀、或於廣東某舊檔案、或清朝某檔案中,要有人去逐頁揭看,才有可能找得到了。

    12. 順帶一提,九龍關原屬粵海關。因為對外條約規定中國只向中國船隻收稅、不向外國船收稅,所以有很多中國船隻也冒掛外國旗逃稅(尤其是鴉片船),以致後來發生亞羅號事件。為此粵海關於佛堂門、九龍灣、馬灣、長洲四地設關嚴查,令香港商船交往大為受阻,英人認為乃「封鎖香港」之舉。
    最後1886年簽署「管理香港洋藥事宜章程」,1887年4月2日成立九龍關,直轄於清朝海關總稅務司,由英人及香港政府協助清廷徵稅,以解香港之圍。

    那麼,除了海軍之外,龍津石橋的興建會否亦與海關有關﹖至少擴建時的確包括了九龍關官員為倡建人,而九龍關亦設於九龍城,海關船隻可以直接停靠碼頭而不需靠駁艇當然方便得多。

    13. 問答時間。九龍灣還有很多宋元瓷器、竹篙灣也有明朝青花,可說明香港水域當時是海上絲綢之路的「拆貨點」。很多商船會在此處拆貨重裝,並將爛貨就地丟棄,所以才留下那麼多瓷器。而明朝《粵大記》亦記載了廣東沿海圖,當中香港泊船點有二﹕一處屯門、大嶼山之間,一處尖沙咀與香港島之間(即維多利亞港)。

  • 戮力同心─粵港抗戰文物展

    紐倫堡也不是說去就去,要聽候差喚的。所以這天未知時間,就先去海防博物館看了這個展覽。不過有點令人失望,雖然跟義勇軍特展也是佔用專題展覽廳的同樣空間,但感覺展品少很多。雖然堡壘大堂樓梯貼了特展貼紙,但原來上層也沒有額外展品。

    展廳燈光非常昏暗,當然是為了保護文物,不過拍照就很難了。堅持不用閃光燈,所以下面的圖自然就難看了。

    宣佈抗戰時的國民政府公告,那時還是愛寫這樣六字一句的﹕
    DSC03414a

    這本小冊子的作者是「博古」,其實就是共產黨人囉。
    DSC03415a
    既然是向廣東的革命博物館借展品,整個展覽自然也是強調共產黨的多,國民黨的少。

    仍是中共找郭沫若辦的報紙《救亡日報》,不過引起在下注意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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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獻金,獻金﹗﹗愛國的烈火,獻金的洪流﹗」)(課金的起源﹖)

    鈔票、軍票之類見得多,債券較少展出。無論國府或日本的都寫了息率,不過戰後在大幅通漲下都沒甚麼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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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府債券書面上寫的是民國二十七年(1938)發行,打算到民國五十八年(1969)還清,指定每年平息六厘。計劃用三十年收拾抗戰殘局,不算過分,只是歷史沒有這樣的機會。國幣先因為惡性通漲一文不值,然後國府就連江山也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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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債券寫的是昭和十七年,沒有寫何時還清。只是寫面值金三十圓,但賣出價是二十圓,那十元差額應該就當利息。看起來利息很多(50%),但不知道還款期限就沒有意義了。

    有幅照片是船員慰勞共軍游擊隊,沒甚麼奇怪。不過搞笑的是那艘船偏偏叫「日本皇后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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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張說明牌這樣寫﹕「廣州路德興號發給日本橫濱正金銀行的發貨單﹕廣州淪陷後,草資銀行全部撤離,橫濱正金銀行等日資銀行乘機壟斷淪陷區的金融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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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右下角貼了張票,寫著「中華民國印花稅票」,左邊也是民國年號。或者是偽政府已經接管了市政﹖

    又一張拍得不清楚的照,當時香港是連買柴也要配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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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據聞有人上山斬柴,日軍也嘗試阻止。)

    這張未看說明牌,但見整張都是中文,沒理由「檢便」兩字就是日文,所以相信是檢查大便的證(這也要有證﹖)。因為當時霍亂流行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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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文述《默然捍衛—香港細菌學檢驗所百年史略》提過,香港淪陷時日軍的確因為霍亂流行而加強檢查,但身為英國人的醫務總監司徒永覺後來報告說,日本人的肛門抹棒檢查是亂來的,根本沒有保障細菌活性,以致驗了一萬人只發現一個陽性。就連日本人強制施打的霍亂疫苗也是品質惡劣,令民眾手臂受細菌感染發炎。
    不過隨街捉人去驗肛門本身已經夠黑色幽默的了。

    貼這幅純粹只因為這是日軍登陸青衣島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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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兵不只在太陽旗上題字,而且還把每一攻陷地方按日子排列成射線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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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這頂帽有想起金剛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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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網絡大典)

    之前沒留意到的,是現在有些展櫃已經改用這種照明。大概是LED,而且光源也不在櫃裡(應該用了光纖),那就不會發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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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就算展覽偏向共產黨,游擊隊也不是沒做好事的,拯救盟軍飛行員就是游擊隊看家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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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後繳獲日軍指揮刀乙把當然值得威威,不過游擊隊連繳獲日軍漱口盅和米桶也當戰利品就未免有點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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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何想起翻板大富翁那張「擊落米格機」,大富翁又不是戰爭遊戲,當棉被和買愛國獎券都很正常,但怎麼會去擊落米格機呢﹖)

    日本於九月二日宣佈投降後,共產黨的確想要東莞、寶安、惠陽一帶日軍帶他們投降,展覽有一張游擊隊發出的指示,只是字跡太模糊就不貼了。
    只是日軍沒理會他們而於九月十五日廣州投降(而負責的張發奎是國軍將領當然也就沒提了,於是上文下理看起來就像是日軍應該是收到共產黨的指示然後就投降了),香港的日軍則於九月十六日向夏愨投降(當然也沒有提中英瓜葛之下,夏愨是同時以「中國戰區總司令蔣介石代表」身份受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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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整段最後那句2014年定九月三日為抗戰勝利紀念日就變得很突兀。為何2014年才定下來﹖為何香港現在不慶祝重光﹖館方似乎不認為小朋友會問這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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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幅倒是跟這個展覽無關,而是在其他展廳碰巧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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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維基百科有一個頗麻煩的譯名,就是准將,正式的對應頁面是Brigadier general
    由於維基百科不知何時開始在元維基限制了A語文的一個維基頁面只能譯成B語文的一個維基頁面,而不能共時有兩個譯名。這個規則是很奇怪的,因為兩種語文詞彙之間從來不是一對一的關係。於是英文Commodore就沒有中文維基頁可以對應,變成沒有譯名。但就正如這幅展板所示的,我們對Commodore的譯名,向來就是「海軍准將」。
    當然,以維基那些人的性格,他們絕對可以拗Brigadier general跟commodore不同,正如英國自己也當這個職位(連同陸軍的brigadier)是校級而非將級。可是在NATO系統中,其實兩者都是當同等的一星級(OF6)。而日文維基則另設一個「代將」的頁面作譯名。

  • 港英時代—英國殖民管治術

    鄺健銘《港英時代—英國殖民管治術》,香港﹕天窗,2015

    近年本土史觀的著作突然增加,單是方某讀過的已有翻譯後又出篡改疑雲的《香港簡史》,和徐承恩兄的《城邦舊事》。另一方面各方檢視英國近期公開檔案也帶來更多討論本土史的新材料,例如李彭廣《管治香港﹕英國解密檔案的啟示》。(相對而言,王慧麟那套《閱讀殖民地》出版算是相當早,甚至可能早到未引起大眾注意。)

    據知還有更多的本土史觀著作正待出版,很明顯就是民間對中共「白皮書」聲稱對香港有「全面管治權」的意識反彈。壓迫越大,反抗越大,所謂「港獨」思潮本來就是有人試圖消滅「一國兩制」而造成的,書市的本土史觀著作亦是如此。本書出版只是又添一例。

    當然,本書並不討論或宣傳港獨,而只是討論英國如何管治香港,令香港不只穩定繁榮而且大家感覺良好。

    核心原因其實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例如英國因為海外帝國太大,治理殖民地就如匯豐銀行的口號「環球金融地方智慧」,較為尊重當地官員的決定權,少有事事插手。與其他殖民帝國相比,英國殖民地相對於英國政府的獨立性較強,尤以殖民帝國解散後的香港為甚——英國官僚甚至謔稱為「香港共和國」,有點「港獨」的意味,就是諷刺港英官僚並不照顧「祖家」利益事事以香港為先的行事模式。不過跟中國的分別是,英國政府並不以消滅「不顧大局」的「香港共和國」為務,反而尊重他們的半獨立身份。
    同樣與其他殖民帝國不同的是,英國政府以商業需求為先,開拓殖民地擺明為了賺錢,並不要求同化當地人,也不要求他們「愛英國」。殖民地官員一般都尊重地方習慣,任由當地人保留習俗,甚至故意分而治之。
    (英國是海洋型帝國,相比而言,法國這類大陸型帝國就很著重同化殖民地人民,中央對殖民地的控制較強,獨立帶來的痛苦也比較大。讀者很容易看出「天朝」這個大陸型帝國是同出一轍。)

    更有意思的是,本書特別提出兩個案例比較——不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新加坡,而是威海衛和西藏
    嚴格而言「一國兩制」史上發生過很多次,並非鄧小平發明。而同樣是鄧小平主持,西藏才是中共第一次動用「一國兩制」的案例。但結果很明顯是失敗,中共忍不住插手然後達賴反面出走,西藏變成中共那一制(以中共看來應該是成功)。
    如果說那只是中共「特別衰」的問題,那麼威海衛就是更諷刺的例子。英國取得威海衛的短短時間,就得到當地人的擁護。當威海衛「回歸」中國之後,在國民政府 手上,反而光茫失色。歷史證明,一個眼中只有「統一」的大陸型強權,顯然不適合管治海洋型的開放式城邦港埠。香港只不過是最新一個「發展中」的不良反應例 子。
    (去年看威海衛展覽,其實我也隱約覺得有點怪﹕歷史博物館竟然還會搞一個展覽,讓人看到香港和威海衛的人擁戴英國殖民地官僚駱克﹖)

    正如書中引述衛奕信勳爵的一番話﹕

    「很多很多年以後,香港都是由倫敦任命的香港官員在英國政府和國會維持聯繫的情況下得到英國護蔭,自理求存的。但實情是,香港自行處理所有自己的事務。她經營自己的經濟,在經濟問題上她是絕對自主的。有意思的是,當我嘗試向一名中國官員解釋這種情況時,我可以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他是認為我在說謊。」(p.213)

    來自沒有獨立意志體制的人,自然不會相信別人有獨立意志。
    (正如中共不會相信挪威政府控制不到諾貝爾委員會頒獎給誰。)

    來自沒有地方自治傳統的人,自然也不會相信別國地方有自治。
    (雖然當時香港的自治是英人官僚相對於其「祖家」的自治,不是香港本地人的自治。也許除了有特權、有如尚處清朝的原居民鄉村是例外。)

    於是,當你要求有真正的自治,他就說等於港獨
    別誤會,這不一定是他們找藉口,他們有可能真是這樣想的。
    莊子云﹕「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你怎能要求一批食人族明白吃人是不對的呢﹖尤其是當他們吃人吃得肚滿腸肥的時候﹖

    香港開埠以來發了百多年國難財,終於遇上的最大不幸就是,「九七大限」偏偏伴著一個越來越強勢的共產黨而來如果太多牛奶味,朱古力味就冇定企。不用說你今天被他吞掉,就算讓你明天宣佈獨立,面對這樣的強鄰一樣有排煩。
    於我看來,港獨根本不是核心議題,如何處理這樣的強鄰才是問題核心。

    如果要說本書的缺點,就是香港真的不重視錯別字,似乎沒有校對過,沙石頗多,例如崇變祟之類。由於是為圖書館買的,也就沒有逐個記下來了。

    (又﹕立場新聞有一系列作者分享會的錄影)

    (方某人其他書評書介@Google Si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