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uary 6,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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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g06e
[星加坡遊記 2006﹕(5) 博物館]
(請參閱舊遊記對照)
早就說過,在博物館拍照是不對的。(拍照閃燈會破壞文物)
在科學館,以「沒有文物」和「報導實況」自我安慰,大拍特拍。
不過到了博物館這種放滿文物的地方,我還是不能放手去拍了。
所以只拍了一張照,而這絕對不是文物(至少,現在不是)。---
上文提過,新加坡博物館是隸屬於新聞通訊及藝術部轄下,由官委成員組成的國家文物局。
這次回去,原來博物館剛剛完成整修,重新開放。新展覽在《聯合早報》上引來不同意見,有人批評太依重科技、亦有人批評太著重於小人物——認為介紹一個日本妓女跟新加坡沒多大關係。不知何故,來到彼邦,我跟老媽的腸胃問題突然改善了,我連續幾天也沒腹瀉。
如果說是因為放假,那麼我在香港放假時的腹瀉就不知如何解釋。
如果說與放假無關,那麼臨近回港的兩天回復腹瀉,就更無法解釋。
只能說,離開香港,就離開了很多生活習慣,包括腹瀉。「大限將至」,這天喝了一杯只有一薄片檸檬的「檸檬茶」,肚子就開始痛。
到了博物館,第一件事就是找廁所。(所以沒有心情拍攝博物館外貌)新加坡的新洗手間,不單水龍頭和尿廁用上電子感應,連座廁也用上了。
(註﹕新加坡的組屋,大多是用蹲廁的)
我怕骯髒(其實星港博物館的廁所都不骯髒啦……),所以決定用「無影椅」式。
不知是否因為腳力不濟、身體搖晃導致電眼錯認,竟然在我「辦公」期間,已經沖了三次水……寫這些不是為了「變態」,而是想說﹕座廁不適宜採用電子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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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入場時,每人獲發機器乙部﹕
(形影不離的導賞機)
與其說是看展覽,不如說是看導賞機,因為所有說明都在裡面了。跟方某一起去過博物館的朋友,應該會記得,方某從來不用導賞機的。
我寧願逐塊說明牌觀看,也懶得拿著一部機器。可是,我進入第一展區,就後悔了,立即跑出來向服務員要一部。
因為第一展區只在播無聲電影,很明顯沒有導賞機,參觀時就甚麼都聽不到。不過這第一展區,其實只是展示新加坡人日常活動的短片,整段音樂只是不斷在唱「Singapore...Singapore...」,其囧至極。(簡直有如《心繫家國》上了身)
唯有立即逃走到第二展區。的而且確,博物館很明顯奉行了「必須用導賞機」的政策。因為整個展覽場所裡面,幾乎沒有任何展品說明牌(只有展區指示名牌)。
每個區域地上都黏上數字,把數字鍵入導賞機,才聽到解說和指示。每件展品也有數字,鍵入才能見到展品說明(部分展品有延伸資料和片段,也在導賞機裡)。如果有錄影片段,鍵入數字就能同步聽到廣播聲帶。---
在《聯合早報》見到的其中一個批評說,過分依賴高科技,和「歷史」的主題不符,只顧搞科技玩意吸引小朋友,會削弱他們對歷史的理解。
我同意不應該過分依賴科技,我不明白為何不可以準備展品說明牌,讓參觀者選擇用不用導賞機。而且導賞機水平再高,搜尋資料時仍然要等,總不比眼睛望說明牌那麼快。如果有說明牌,我望望就知道內容值不值得看,可是用導賞機,卻要先等資料搜索出來才能讀,自然慢得多。
結果整場展覽我就在不斷狂按導賞機(按得太多又會當機重來),由於方某習慣「每一件展品都看」,逐件展品「按數字等資料」非常費時間。後來老媽早就看完,還透過博物館廣播系統催促我,於是放棄大部分展品(不再按導賞機找說明了),還是用了整個下午才參觀完。
(另一問題﹕因為趕著開幕,現在只有英文導賞,中文、日文、馬來文的導賞還沒準備好。結果四舅母不懂英文的,就沒辦法用了。)不過,我不同意「高科技會妨礙歷史學習」的批評。
那部導賞機的確包含很多資料,比起任何說明牌所能包括的都要多(我只是反對「有導賞機就不設說明牌」這一點),更包括多媒體資料。學生和大部分參觀者都不如方某狂熱,只會集中於某些感興趣的部分,那麼導賞機便能提供更多補充資料,滿足他們的需要。另一方面,多媒體能夠帶來文字說明無法做到的影響力。
我在日本侵略的展區,包圍在四周的展覽佈置,耳機裡聽著《天佑吾皇》(方某劣譯)。到英國投降,播出《君之代》的時候,竟然忍不住淚流滿臉。
在香港,我在電腦面前聽、就是自己唱《君之代》(當成學習外國國歌而已),也不會有這種情緒。
可是在展覽佈置的氣氛包圍之下,再聽到這首歌,委屈之情就無法自制了。
我在香港歷史博物館也沒試過這種感受,可見多媒體的威力無法以文字代替。亦可見愛國宣傳無須片面歌頌「祖國形勢大好」(這只會導致夜郎自大),訴說平白的事實、民族的苦難,往往可以激發熱情。---
《聯合早報》刊出的另一批評說,展覽太著重介紹小人物,甚至介紹一位日本妓女,無關新加坡史之宏旨。
我想這是批評者參觀時沒有留意展覽的整體佈置所致。博物館的歷史展覽,大概可分為幾部分(不是博物館的正式分區)﹕早期史、英國殖民初期、日本占領、戰後爭取獨立、建設現代新加坡。
在殖民和日占兩大部分,都分開了兩條「主線」﹕事件線和人物線。
事件線是傳統的「大事件」角度,介紹那年代的重要事件和歷史人物。
人物線則是「小人物」角度,透過那時期的不同小人物(應該都是真實人物),鋪陳時代背景。
人物線讓參觀者「感受」歷史,和傳統事件線的「理解」大異其趣。我想,是因為批評者沒有注意到這點,跑錯了「人物線」而感到失望吧﹖
對於博物館的嘗試,我覺得很有意思。
我們向來說歷史是「帝王將相的歷史」,新加坡的國家誓言就包括「民主」(至少有普選),試試把鏡頭從大人物轉移到小人物身上,見微知著,難道不好嗎﹖
至於日本妓女,那是新加坡的歷史事實(當時移民多是男性,所以輸入日本妓女以應「需求」)。雖然妓女不是甚麼光榮職業,但既然是事實,也無妨讓下一代知道。(難道不讓他們知道會比較好﹖)
「妓女」的普遍需求,正正是一個以男性為主的「移民時代」的必然註腳。展覽裡面對這位妓女沒有苛刻批評,也不對賣淫作肯定,只是透過這位妓女,說明當時基層人物生活艱苦。妓女在這展覽的角色,就和其他角落介紹的苦力、馬姐、軍人一樣,都是在大時代之下掙扎求存的小人物。
如果說日本妓女對新加坡歷史不重要,那可能是事實,但這就是「小人物」的角落。如果說因為她是妓女就沒有被敘述的資格,那是對性工作者的嚴重歧視。不過,我對於這「兩線並進」的安排也不是沒有意見。
如果以博物館的設定,要了解歷史,跑哪條線都沒所謂。參觀者只要選擇走哪一邊就好了。
可是,作為一個「情迷博物館」(而且吝嗇—入場費坡幣十元正﹗)的參觀者,我卻想走遍整個博物館,看清楚展覽的整體部署。
兩線之間尤如兩條隧道,在每一段時期,我看完一邊又要從尾鑽上去另一邊(看另一線的展品),非常花時間、而且很不方便。對於一般參觀者而言(例如那位批評者),就會錯過(另一線上)很多同樣有價值的展品。博物館可以如何平衡「分開兩線」和「看全個展覽」這兩個互相矛盾的要求﹖我也不敢說。
也許,兩線之間的分隔不要太長,讓參觀者知道可以隨時走過另一邊,不致於錯過另一線的展品吧﹖(但這樣「兩線之分」的格局就自然會受破壞)---
回應了《聯合早報》讀者的批評,挑剔成性的方某又發現甚麼問題呢﹖
(這種口吻,好像一定會給我發現問題似的 )介紹殖民時期幫會的部分,其實比香港做得好。我印象中香港歷史博物館沒有提及三合會,只有山頂的警察博物館才有,但後者交通當然不方便、地點也不吸引。
不過我見到幫會物品擺放出來,卻有點懷疑。
展覽裡面陳列的對聯「地振高崗一派溪山千古秀」「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流」當然很有名,但位置就正如《宇宙霸王虎豹龍》中所言,上聯居左而下聯居右,非常兀突。
我對三合會沒多少認識,不知道事實是否真的這樣。可是依照一般的對聯原則,上聯應該居右,而下聯居左。「萬年流」收平聲,很明顯是下聯,可是在展覽中卻居右側。
這點有代高明以教我。如果說對三合會認識有限,那麼另一點我足以指出錯誤,而且很離譜。
展覽中提及中華民國成立後,鼓吹民族主義,南洋的華人亦受鼓動。當時華校的教材,大多採自中國,所以有很多教材內容都是「愛國的」,當然愛的不是大英帝國。
當我對著一本有「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的小學用書,在導賞機鍵入數字看說明的時候,耳機竟然傳出﹕「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囧霸……
就算不需要《心繫家國》,我相信任何一個在(縱使是新加坡的)電視新聞看過中國高層出訪片段的人都會知道,這是《義勇軍進行曲》,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歌。
新加坡的這一代館長,不知道當時的中國國歌(註),情有可原。(雖然,身為負責有關展品的館長,應該是那段歷史的專家才對,不大可能犯這種錯誤。就當博物館人手不足吧﹗)
可是,既然正常人都知道現在「中華民國在台灣」,根本就不可能用大陸那邊的《義勇軍進行曲》。很明顯有需要查考當年中華民國用哪首國歌,而不是拿《義勇軍進行曲》來充數﹗就算祭出政府的「一個中國」聲明,也不算數。這是歷史,當時用哪首國歌,就應該用哪首,豈有遷就日後歷史作改變之理﹖(同理,難道要把書面的青天白日滿地紅變成五星紅旗嗎﹖)
何況,新加坡政府和台灣方面一向有合作(如訓練軍隊的「星光計劃」),怎麼能對他們如此不尊重﹖(註﹕中華民國的國歌就是叫《中華民國國歌》,即是「三民主義,吾黨所宗」的那首。可是升國旗時用的是另一首《中華民國國旗歌》—「山川壯麗,物產豐隆」那首,現在國際比賽中華台北隊也是奏這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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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現代新加坡,自然少不了李光耀。
不過,博物館的安排還是不錯,並沒有讓李光耀佔有太多位置。獨立前的幾位當政者也有他們的展廳,李光耀反而沒有,就在各種歷史事件當中時隱時現。對於還在生的政治家,就算譽為「國父」,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果然是個務實為上的人。有一點頗令人高興的,就是在分類講述新加坡建設發展的短片當中,其中有一段是「圖書館第一夫人」的專訪。這位女士(看名字像是馬來人)是新加坡第一位出任圖書館總監(Director)的本地人,負責為只有英文的國家圖書館發展各民族語言館藏、和在國家建設時期推廣圖書館服務、促進教育發展。她現在已經退休,但政府很明顯沒有忘記她,在博物館還留下了位置。
我們說重視教育,可是香港的博物館還沒有好好介紹過我們的圖書館史呢﹗
新加坡的圖書館管理模式亦與香港不同,在新聞通訊及藝術部轄下,除了國家文物局,還有另一個國家圖書館管理局,性質和國家文物局應該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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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博物館,走了不遠,突然發現一個路牌﹕
我相信港大人會覺得有點面善。如果看倌想起「陸佑堂」,那應該沒錯。因為陸佑堂所紀念的那位陸佑,的確是一位南洋人,跟我在書中(註)查到這條街紀念的對象,應是同一人。
南洋華人未搞南洋大學之前,已經為香港大學捐獻,一時間實在令我有點驚訝。不過我的驚訝是「無厘頭」的,當年香港和東南亞一樣,都屬於中國的「化外」。
南洋人會來援助香港大學,其實不值得奇怪。只不過是香港人太習慣北望神州(無論高官平民,老是以為可以融入大陸,但霍老的遭遇說明大陸永遠不會當你是自己人),忘記了東南亞有很多同胞。
但他們沒有忘記我們。提起南洋華人,忽然想起世澤兄很久之前的一段附論。
究竟「小弟」、「在下」這類詞語,是不是南洋的習慣呢﹖我真的不敢說。
因為我沒聽過自己的親戚這樣說。
但老實說,認識的新加坡人不多(更不要說南洋人),「我的親戚」的樣本並無代表性。因為娘家曾經長時間替美國傳教士家庭打工,家母也是靠他們保送讀番書的,所以二舅父對上還比較傳統,四舅父和家母就有點洋化。(四舅父甚至對共產黨討厭到發誓永遠不會到中國——包括香港)
所以,我沒有回應,因為自己也不肯定答案。(更不想倉卒留言變成別人挑剔他的藉口)只敢說,自己用「在下」這個詞大概跟親戚無關(因為他們沒有用),只是因為自己愛耍古腔而已。(如果可以的話,很想用「本館」作為自稱 )
不過,他們的用語確實可以很有趣。四舅母的談話提醒了我。
當她提到表妹由理工學院回來時,她說的是﹕「佢由書院返左黎」。
我想香港現在沒有人會以「書院」作為大專的代稱吧﹖(除了中大山頭那幾個「社」)古腔之所以出現,應該是因為長時間的分隔。
正如多年前有大陸作家在《明報月刊》撰文,標題直指「大陸是共和國,台灣是民國,香港是清朝」,因為他在八十年代來港訪問,還見到有「爾等居民」開頭的官府告示。
語言演化就和生物演化一樣,分隔是新種形成的因素。因為香港和南洋與大陸分離,所以「新文化運動」的影響就不徹底,而國共分治又令大陸的文化大革命沒有波及台灣。所以三個地區就保留了不同的語言風格。中原古風失傳,往往保存於鄉野。是之謂「禮失求諸野」。
(註﹕VR Savage & BSA Yeoh, "Toponymics - A Study of Singapore Street Names". Eastern University Press, Singapore, 2004 2nd ed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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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觀完展覽,阿姨來找我們吃東西。
吃東西前的節目,竟然是順道去看「李光耀的家」。在不太遠的山頭邊(註),一個高尚住宅區,其中一條路是限制車輛進入的。
這條小路的中間,有兩間屋門前有衛士站崗。雖然看來不是很嚴格,但外來者一走近就會被要求轉行路的另一邊(不准貼近這兩所房子走),據聞裡面還有衛兵,可謂外弛內張。
由於設計關係,從外面是看不到裡面的,只能說門戶建得很平實。沒有衛士的話,根本看不出有重要人物住在這裡。
(我當然不敢拍照,免得被以為圖謀不軌 )據知,阿姨以前住在這裡,就在李光耀的隔壁。
當年這裡實在不算「高尚」,阿姨住的房子雖大,但有如「七十二家房客」,是很多窮人一起住的地方。據說當年阿姨的屋裡有住客去世,李光耀還親自來鞠躬。因為那時候大家都是認識的,衛士認得當地住客,也不會干預他們的行走。(據聞所有附近鄰居,都被情報單位暗中「起底」了,不過這想來也是很正常的事吧。不想無端被人起了底,就不要到那裡住吧。)阿姨﹕這裡所有的屋,都規定不准高過總理間屋,所以全部只有四層。
(說是四層,但那是下斜坡地,所以從路面只看到一兩層,其餘在斜坡後面)老媽﹕怕人地起得高威過佢咩﹖
我﹕當然唔係,係怕有人 snipe 佢。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總理的鄰居當然慢慢變成有錢人了。
(註﹕重申,雖然新加坡很多地名都有「bukit」—即是山,但其實新加坡地勢平坦,最高點也不過一百米。這裡所謂的「山」不能以「香港標準」視之。頂多只算是一個小丘吧。)
Comments (3)
借問老師:如果不閃燈的話那是否在博物館內拍照也可接受??
理論上,如果不用閃燈的話,館裡的文物就不會受損壞。
可是實務上,無法控制參觀者使用閃燈,而且太多人拍照也會帶來秩序問題,所以我還是贊成博物館不許拍照的。
但我認為,其實想拍照的人,不過是想留念。
博物館可否有代替方案,例如自行把展品拍照上載到網頁供人使用呢﹖
若把所有相片上載,有很多人會不去博物館參觀,兼不買相關圖書,嚴重影響收入。
可知現在博物館「賠」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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