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ember 24,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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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neko's war - the realities in China
《回頭已是百年身—日本老兵金子安次侵華回憶》,熊谷伸一郎著、張宏艷譯,香港﹕精英文化動力,2007
上次說過,現在香港最為人所識的日本侵華老兵大概就是東史郎吧﹖倒沒有看他的東史郎日記,無意中見到這本書平賣,所以就買來看看了。
其實無論是哪裡來的,絕大部分士兵本來就是平常人,絕少是心理變態的,之後才被培養為殺人機器。殺人殺過了火、過了分就變成虐殺濫殺。金子安次所作的跟我們向來聽到侵華日軍的作為,基本上吻合。
金子本人被老兵虐待的經歷,亦符合《李光耀回憶錄》中的一段觀察。李光耀見到有一個士兵因為遲了敬禮,軍官停車回來結他來個過肩摔,從而指出日軍對平民之殘酷是源於日軍內部之殘酷對待。各國軍隊都不時有老兵凌虐新兵的事,但日本似乎是特別誇張(法醫上野正彥甚至提及戰後也有學生被前輩打到重傷致死的)並視為理所當然。金子雖然最後都只是個伍長,卻與溥儀屬同一批被關押的戰犯,這一段回憶亦可與溥儀溥傑的自傳相比較。他們同樣都捱過蘇聯的苦,然後卻得到中共的寬待。
溥儀溥傑為中共講好說話,除了被視為洗了腦外,亦被認為因為在中共手上必須小心自保。
金子既然已離開中共的控制回鄉,還說中共對他們好,那就唯有被譏為洗腦了。不過這樣似乎對他們不公平,與其說是洗腦,倒不如說是中共統戰功夫到家。
溥儀本為末代皇帝,受殊遇並不令人驚訝。但金子他們的遭遇,按他們的說法也是很寬大的,尤其跟之前蘇聯的對待相比的話。
我們要代入他們的心理才能明白,他們本來就是犯了隨時可被判死的罪名,還落在敵人手上,對未來的期望極低。當中共對他們溫柔一點,還不追究他們的罪名,他們當然就會欣喜莫名、感恩戴德了。就像金子描述戰犯管理所裡的部分中方人員,見到殺父弒母仇人,不單不能雪恨,還要奉命善待他們,心裡其實很難受。如果當時把他們統統殺掉,當然順理成章,但政治效果遠遠不及放了他們。
中共的如意算盤是借這批戰犯來交換日本的友誼,但同時(不知有意或無意)亦保留了一批受了中國的恩而心生愧疚的老兵。把他們放回日本,現在才有人向日本人講侵華史實。這點與方某中學時已有的立場,若合符節。(愚見﹕反對日本軍國主義的前線在日本本土,而非日本領事館門口。與其盲目反日,把日本人民推到右翼那邊,不如支持承認史實、與我友好的日本團體和個人。)
以金子個人的說法,他在中共手上時還不怎麼反省自己的罪惡(主要是為了保護自己,懷疑中共想引蛇出洞,與中國某些知識分子相比可謂十分聰明)。當回到日本後娶妻生女,到某天見到女兒的笑容才突然反省自己當年殺人父母子女的惡行,於是才勇敢地站出來認錯。
與其說金子被中共洗腦,倒不如說日本有太多人被軍國主義洗了腦。
就像金子在戰場上替商行掠奪物資一樣,他以為自己是為了讓日本人民生活好過一點。但其實還不過是填進那些利用戰爭的軍政商要人的慾壑﹖得益的從來不是人民,這一點金子戰後才知道,但有太多的人還沒想清楚這點。對這段歷史有興趣的看倌,除了看這本書和東史郎日記之外,還可以看津田道夫《南京大屠殺和日本人的精神構造》、《家永三郎自傳》和 Herbert P. Bix《裕仁天皇(與近代日本之形成)》。還有張純如《被遺忘的大屠殺—1937南京浩劫》。
津田道夫雖是日共前黨員,但對當時日本國民心理和大屠殺的關係有很特別的解釋,這一點宏觀的連結是金子這位老兵看不到的。---
筆記或挑骨頭﹕
p.43及其後用到「連隊」一詞,因日文以「連」通「聯」,應譯為「聯隊」。
「聯隊」乃與「團」同級之編制也,若沿用「連隊」,易令中文讀者混淆為「連」之小部隊。
玩過軍棋之玩家應知兩者規模相去甚遠。(軍>師>旅>團>營>連>排,一個連通常有百多人,一個團有二三千人。)p.68 「沒人因為自己喜歡才開始殺人。先有命令,受到強逼才做。」
如果不計那些心理變態、恐怖份子的話……
p.96 「金子一等兵把水送到地上奄奄一息的八路軍女兵口中,她臉上表情痛苦,一下子就氣絕身亡。到底是甚麼水,現在也不知道。」
很明顯水是受先前日軍的毒氣彈污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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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某的其他書評與書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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