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ch 7, 2011

  • Two lectures about 1911

    [百年舊事的兩場演講]

    星期天家長日,甚麼金銀花革命都與我無緣(之後警方無預警鎮壓李少光如何厚顏無恥,網上有大量討論,看倌請移玉步圍觀)。倒是星期六順勢聽了兩場演講,竟然互有相通。

    一早先去香港大學聽丁新豹博士講「為中國而立﹖為香港而立﹗港大創校百年反思

    下午先過尖沙嘴吃午飯,再去歷史博物館聽卜永堅博士講「百年前寧靜的一個夜﹕三個人的辛亥革命經驗」,時間剛剛好。

    (順便一提,卜博士或因成書倉卒,初版時錯誤較多的陞官圖一書,想必銷路仍屬不錯,已準備好第二版。經過多方更正,這次應該好得多了。此外,新版另加付有不同版本陞官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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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博士很出名,又掌歷史博物館多年,吸引很多人去聽可以想像,更可以想像的是場內一定很多名人校友。主持聲稱說現場似乎以「三十歲以上校友居多」,驚覺自己也被包括在內

    港大成立,是始於一位澳洲籍港報編輯的提議,認為中國人多到日本留學,將令日本對中國影響日增,不利英國。所以英國應在香港設立大學爭收生員。港督盧押極為同意,認為自己身為「帝國的傳教士」應投身於此,在聖士提反書院畢業禮中提及香港應創立一所大學。而且為了讓清廷放心,盧押特別強調香港大學只著重實用學科(尤其香港已有西醫書院和工業學院,合併成立大學更省事),西洋的哲學、政治、甚至歷史這些「不合中國國情」的統統不教,免得「教壞」中國學生,影響清朝「穩定」,說得相當露骨。

    有趣的是,之所以在聖士提反書院提出建校,因為這是香港華人富商成立的(當時於今香港大學校址),他們會支持成立大學給他們的子弟升學(去英國留學很貴)。反之英人反應很差,當時皇仁書院校長甚至公開認為不需要成立大學(理由是香港本身沒足夠學生),英商更認為讓中國人上大學,只會令他們最終反抗英國管治,犯不著做這種傻事。

    根據港大籌辦的捐款紀錄,英商捐款甚少,捐得最多的匯豐銀行也只有五萬元,英商合起來還捐不夠十萬。捐得最多的是華人,海內外華人籌了二十幾萬,時任兩廣總督的張人駿亦捐了二十萬(看起來跟現在的「配對捐款」有些像 ,只是丁博士沒說那筆錢是否公家的),合共接近五十萬。另一批捐得很落力的是在港的非英國外商,例如麼地(他是拜火教徒)個人好像捐了差不多十萬,部分原因是他們跟華商一樣不是英國人,不能繞過港督直接向英國政府施壓影響政策(於是英商對盧押不大「畀面」),所以要以「支持長官施政」討好殖民地政府。捐款較多的英商有太古洋行,因為不久前曾有輪船失事,令大量華人死傷而致被杯葛,為了挽救生意大力支持這間主要為中國人而設的大學。搞笑的是,據聞張人駿得知太古捐出鉅款後就出榜造勢,請大家「多多支持太古」。

    張人駿搞笑的地方還不止於此,他得悉為創辦港大而設的勸捐委員會董事名單後致函盧押,直言對名單內包括陳少白關景良這兩個跟孫中山過從甚密的「革命分子」非常不放心。盧押回信,說據他所知,兩人都早已沒有牽涉革命活動。關景良在名單內,因為他是(即將併入港大的)西醫書院的畢業生。而陳少白雖然在西醫書院沒畢業,但他多年來義務為殖民地官府從事翻譯。盧押更寫道﹕就連回給您的這封信,都是由陳少白翻譯的呢(聽到這句哄堂大笑 )。
    丁博士說,盧押嚴格來說也不算說謊,因為兩人在革命中的確沒甚麼角色,陳少白在民國成立後也少有參與。但張人駿除了連「陳少白幫港督翻譯」也不知(還打算篤他背脊),更大的問題是他在董事名單裡看漏了更重要的兩人。其中一個是李煜堂(另一個我忘了),兩個都是商人,但暗裡資助革命,李煜堂在辛亥革命後還當過財政部長(反正孫中山「莫財」,不如找商人來籌錢),比陳關兩個「得把口」的人重要的多。可見清廷的情報網絡實在不行。

    (丁博士指出名單中贊助人 patron 譯為「贊成員」很有趣。
    其實這稱呼在古文中是合理的,因為「贊」在古文中是協助之意,「贊成」即是「協助達成」的意思。朝鮮的議政府亦有「左贊成」、「右贊成」兩職,他們當然不是只負責說「贊成」的。)

    那時期在內地成立的大學,多是由美國教會主理,而且多用中文教學。有人建議港大也用中文,但盧押非常堅持,認為要學英國的學問,必須用英文才行(當然這也是為了散播英國的影響力)。但正因如此,在大部分中國學生都不愔英文的時代,港大注定很難招收學生。大部分的學生不是本地人,就是上海人,並不符合盧押廣招內地學生的原意。

    雖然港大後來成立中文學院(前清遺老主理,擺明是跟革命後的新文學打對台,直到許地山出掌後才改變),但港大招生和財政困難、亦難以延聘優質師資的情況,一直如是。到淪陷時,英國在還打仗的時候已在計劃港大復校,但港大的困境一直拖到六十年代中,開始改革才轉變。主因是國民黨戰敗、中共封鎖邊境、還搞了很多政治運動,令港大不可能再「為中國而立」(六十年代中的修例乾脆把這句刪掉),而香港的常住人口亦大量增長,港大轉而「為香港而立」,適應香港社會的需要。

    但「英語教學」的堅持仍然不散,當有大量接受中文中學教育的學生累積,有人建議港大增設中文教授的課程,結果港大因難以調配資源為由反對。結果當然就是成立了中文大學。

    港大畢業生議會的頭頭,明言搞這場歷史講座的目的,是為了「梳理」港大歷史,以便大家討論港大未來的路向(中大評議會在支持大學搞擴張之時,有沒有想過這些﹖)。今天的港大,除了為香港而立,是否又再次為中國而立﹖還是為世界而立﹖

    會後提問和發問很踴躍,其中佔大宗的應是洪清田。洪清田質疑,其實港大從未走出盧押那個「重實用輕思想」的鳥籠云云。而事實上,歷史上港大的定位和轉向,都是由政府指定,從來不是港大自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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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到歷史博物館,驚見排隊人龍甚長。想必是辛亥革命與課程有關,有老師要求同學來當成學習活動了(事後果然見到一位認識卜博士的老師)。

    卜博士演講,包括了不同人士的日記,有武昌城內逃難的學生,有其他不同地方的人,也有台灣人(這人的日記側證當時訊息不通,台灣報紙竟有傳言說革命軍攻佔北京,溥儀逃亡美國)和日本人(當然就是支持孫中山搞革命的那批,跟日本政府關係密切的「外國反華勢力」)。

    細節不說了。有趣的是,先前丁博士提及的張人駿,此時再次出現。

    主張實業救國的張謇(音gin2),亦是立憲派,武昌起義後就逃往金陵(即南京)。聯絡當時兩江總督張人駿,指南京位處武昌下游,若革命軍順流而下就很危險,應立即派兵逆流而上,便可「撲滅革命於萌芽狀態」(這場起義本來就急就章,是因為謀反未成就有革命黨人被捕,才急忙發起,湖廣總督瑞澂竟棄城而逃才成功。雖然瑞澂逃走可能是因為主力已調往四川鎮壓保路運動的緣故)。但張人駿卻說這是瑞澂自己搞出來的禍,應該由他自己收拾,不願出兵。之後發生的事當然大家都知道了。

    官僚搞山頭主義,本不出奇。不過連封疆大吏也沒有維持大局的心,那麼清朝滅亡自是必然。

    卜博士引述武昌起義時上海 North China Herald (北華捷報)的老外社評。他們自稱同情革命,但寧願清廷勝利。期望清廷勝利後各省諮議會繼續推動改革,但革命如果成功,將會展開漫長血腥的互相殺戮。當然,很明顯是外國人為了維持現狀方便賺錢的主觀願望,不過革命成功後等待中國的是漫長殺戮這一點,倒是沒錯。

    不過反過來,若如其所願,武昌起義真的被清廷撲滅了,那又如何﹖中國真的會順利走上君主立憲之路嗎﹖卜博士自然不願意回答這個假設性問題。我卻想,既然「皇族內閣」令立憲派大失所望、民眾傾向革命,那麼武昌起義失敗,也只不過是等待下一次的起義成功。後來的「十次革命才成功」會變成「十X次革命才成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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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天氣有點變態。早晨有點冷,穿了較保暖的內衣和厚上衣。怎料到下午卻熱到焗出一身臭汗。

    不要問我,離開博物館走路去搭車時,為何會突然想起想有隻手給我拖拖……我是絕不認為自己應該這樣做。

    心情之歌﹕HERO電影版插曲《癒しの瞬(とき)》(播放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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