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ch 10,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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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ries of the Museum at City Hall
[鬼馬雙雄說故事—從大會堂十樓開始]
第一次進藝術館聽講座。不知原來要拿籌,但其實入場只有幾十人……
這次網友Nana也有來,似乎她比較黑仔,有來的講座通常都有點奇怪。不是像上次美索不達米亞沒太多新鮮事,就是像今次中途變了舊照片認人大會。
不過其實也不足為奇,因為這次本來就是請兩個老鬼來玩「懷舊」。丁新豹和何金泉分別是歷史博物館和藝術館前館長,而且當年兩館未分拆時他們還是同事,現場大概過半聽眾都是他們的「同事們」。
我去聽也不過是想看看在下開始去歷史博物館九龍公園臨時館址的時代之前,他們發生甚麼事。不過他們是比較「隨意」的說,並沒有像之前區博士講海關或者黃岐講醫院史那麼有系統和條理。
大概由於是藝術館主辦,所以重點都在大會堂和藝術館搬到現址的事。歷史博物館之前分拆到星光行及其後的事,就沒有提了。
還有,坐下來才發現藝術館演講廳的椅子,竟然沒有寫字板可以拉出來﹗
(雖然平時那些設計大多也只遷就右撇子,無法用左邊那個只能「吊手」寫字,但至少有得用不需放在大腿上寫……)---
以下還是點列一下抄了甚麼好了。丁何二人笑說希望沒記者,因為內容有點敏感。感覺就像多年前聽另一個講博物館的講座一樣。
1. 舊大會堂(1869-1920年代)就是匯豐總行和舊中銀大廈的位置,兩層高古典建築。當時政府沒錢,所以都是洋行捐建。裡面有圖書館、博物館、和表演場地。
圖書館包括了 Morrison Collection,是當年傳教士馬禮遜的藏品,先藏於十三行,香港開埠後移到香港,現存於港大圖書館。
博物館則比較奇怪,只是收藏礦石和標本,而且還不是本地的東西。亦不經常開放,參觀要先申請預約,洋人華人、男人女人都要分別參觀時段。另外「博物館」這個譯名,通常稱取自日本(近代很多譯名皆如是),但丁新豹找到另一來源。話說梁發之子梁進德為林則徐譯《四洲志》,先把 museum 譯成「博物館」。然後魏源編《海國圖志》時把四洲志的內容納入。《海國圖志》在日本受歡迎更甚於中國,於是「博物館」之名廣泛流傳,最後中國人又把這名抄回去。丁指這情況可說是出口轉內銷。
2. 可是,到匯豐總行和舊中銀大廈興建,舊大會堂拆卸後,博物館那些藏品卻無聲無息消失了。到現在只剩下一個「老虎頭」放在警隊博物館,因為這頭老虎咬死了個警察。這個警察的墳墓就在跑馬地,墓碑上還有記載他是被老虎咬死的。
五十年代坊間開始有聲音要求政府設立博物館,但當年南逃難民帶來很大壓力,政府沒有理會。直到後來政府才有餘力考慮這點,1962年才建成現在愛丁堡廣場的新大會堂。
這幢新大會堂也包括圖書館、博物館和表演場地。市政局甚至有個委員會研究博物館應該有哪些館藏,這個委員會包括很多專家,如羅桂祥、[毛文其]醫生等人。
(方按﹕有很多人名都不認識,所以暫時查證不到原名的人都只能抄下同音字,本文以方括號 [ ] 標示)
在博物館還未建立之前,政府已陸續接收到很好的館藏,例如1926年捐出的遮打藏畫(這批畫有很多在戰時遺失了)和1956年捐出的何東藏畫,還有一批[楊泉]的古物。丁指香港博物館可說是「先有藏品後有館」,跟大陸現在很多地方「建了館才找藏品」截然不同。
不過新大會堂的設計也不是無瑕疵的,因為這幢建築根本不是為博物館而設計,所以在運作上帶來不少問題。最後促使博物館要另覓新址。現在兩館的永久館址都是專門設計的了。(有高層說那個倉庫拆出來丟落維港也不會入水云云,當然他想得出「拆出來丟落維港」已夠誇張的了
)
3. 當年博物館於新大會堂高座,館址是十樓(以中國文物為主,所以講座名稱叫「十樓開始」)、九樓是辦公室、十一樓是臨時展覽廳(只有樓梯抵達)、七樓是照相間。
大家很明顯可看出有多不方便。
首先大會堂高樓有三部電梯,但全都是公眾電梯。換言之館員把藏品從九樓倉庫拿出來(那個倉庫還小得甚麼都迫在一起,想找東西也難),無論是拿到十樓展出還是七樓拍照,都是跟參觀的市民一起等電梯搭電梯的。
而且,十一樓的展覽廳只有樓梯沒有電梯,所有東西都要從樓梯搬上去。所以當時的藝術雙年展就定下重量和體積限制,要不然根本沒可能替你搬上去展出。4. 1971年招聘助理館長的廣告,還有男女薪酬分別(1975年才取消)和年齡界限(限35歲……以下﹖)。(這份廣告請來的是譚志成和[何清獻])
當年的人物﹕John Warner 約翰溫納館長,副館長包括James Watt(屈志仁,後來創辨中大文物館)、王無邪、Peter Lam等。
當年的職級﹕
館長(Curator)、副館長、助理館長(相當於今日一級助理館長)、Museum Assistant (跟館長屬兩個職系,不知跟文化事務助理CSA分別為何﹖)現在的職級對照﹕
總館長、館長、一級助理館長、二級助理館長(方按﹕圖書館長的職級又有不同—總館長、高級館長、館長、助理館長。以前還有一級和二級助理館長之分。)
當時的市政局主席沙理士,為人強勢、儼然如香港市長(制度上市政局主席本來就有如市長,所以才依英式市長慣例有權杖和頸鏈),人稱「沙皇」。政府最後從市政局分割出區域市政局(專管新界),以分市政局之權。
(方按﹕這是講者的理解。亦有朋友提醒,市政局選區本來就只到新九龍為止。不過會否本來有機會把市政局擴展到新界,因為港府忌憚有個「香港市長」所以才決定分割為二﹖)
港督尤德伉儷都對中國文化有很深認識。
陳達文是大會堂第一任經理,後來亦涉足香港藝術發展局、並曾任勞工處長等職。
葉義醫生是博物館顧問,可惜早逝。他專長白瓷,有別人遮掩瓷器形狀只給他看看有白瓷的部分,就已經可以認出是哪一朝(年號)出品的超凡能力。也捐了不少竹刻作品給博物館和台北故宮。
陳福善是著名畫家,丁新豹說在1930年代出版的《香港名人小傳》已有記載,可見他少時已出名。
黃祖強,曾任助理館長。丁謂之不受束縛,早非池中之物,亦不可能長處於公務員體系之中。丁指當年館長老是臨近五時才召助理館長校對,只有黃以家住梅窩為由逃離「魔掌」。
黃後來果然退隱改寫小說,筆名黃易。(不用懷疑中間為何會出現一大堆人名,因為當時就是不斷展示舊照片,由講者玩「認人遊戲」。)
5. 「香港的蛻變—歷史繪畫」是丁新豹第一個自己專長範疇的展覽。
現在博物館內展出日佔時期「香港占領地總督部」牌匾,其實頗為意外得來。當年日軍投降後,英人回來,某木匠收了匯豐銀行門口的這塊牌,就像收買佬收買爛銅爛鐵一樣。可能因為木匾質地好,所以木匠把它反轉用來做一張木檯放在家裡。木匠過身後,子女清理舊物,才發現檯底原來有行字,於是通知博物館的人來看有沒有用。
這當然是寶﹗博物館立即接收掉。6. 何館長提及,通常他們一年要籌備至少四個展覽,三十年生涯大概也超過一百二十個。當中三個印象最深,其中兩個令他「心痛」。
6.1 第一個是「上海博物館藏中國青銅器展」。
只有幾十件展品,規模不算大,不過重要在是大陸改革開放後第一次把文物外借展覽。當初訂立的借展協議內容甚廣,例如包括哪些藏品、展期、保險安排、對展場的要求、隨展人員和所需費用等。這已經成為日後展覽的範本。展品是以遊輪運來,當然不是現在那些豪華遊輪了。當年滬港之間只有兩隻遊輪—錦江號和上海號。當時錦江號把展品放在船上抽乾了的泳池中運來,只停泊在海中心,無法運上岸。館方跟新華社商討,被轉介到招商局,後者找躉船來把展品轉吊到岸上。把文物吊在半空當然令人擔心,於是何館長發現一有不妥,就要跑來跑去說明,結果跑到「心痛」。
到展品和滬方隨展館員都接送上岸後,又突然有一群便衣一哄而上圍捕。原來何館長初出茅廬沒經驗,不知道運貨要先通知海關,結果海關以為有人走私文物來拘捕。何館長得向對方出示職員證件說明才能放行。
展覽完成後,何、丁等人又陪展品坐上海號把展品送回上海。上海文物局通知請他們吃晚飯,他們一批年輕人不知就裡,午後就拉車去新華書店掃舊書。怎料晚上才發現原來自己拉著一車書去「國賓館」出席晚宴,何館長還被要求「上台說幾句」。這次得到教訓,日後知道出外公幹,至少該帶一套西裝備用。
6.2 「回歸」後藝術館的一系列「金木水火土展覽」是另一創舉。
當時有文化人批評博物館不需要那麼多購藏經費,認為香港有那麼多收藏家,每人借一點也夠展出很多年。不過這樣說就容易,實行起來才夠困難。
因為一般的展覽,如果不是動用博物館本身的館藏(可自由運用),就是向某一單位商借(如大英博物館),處理還算容易。
可是「金木水火土」的「對口單位」不只一個,不同的展品各選自不同藏家,每一件能不能成功借到、借出時期都不同。而且展出後是否會影響售價呢﹖(展出後更出名了可賣貴一點) 如果藏家在借出後中途要求索回又如何﹖種種問題都令人很頭痛。而且向另一博物館相借,通常「定年」問題都不重要,只跟隨該單位的決定。可是由私人借出的物品就有必要逐件定年了。這些展品還涉及不同類別,館長也很難對每類文物都熟悉。
有些收藏家還很有「性格」,你上門商借他不談,先給你一件收藏,問你是哪朝哪代的。情況有如小說中那些隱逸老人(或者張良遇上黃石老人之類的情節),只看得起知音。你答對了,他可以打開門任你選擇借哪件。不過萬一遇上你不熟的那類答錯了呢……﹖那豈不是館方出醜丟臉了﹖
當然方某也覺得「金木水火土」很棒,不過對館方來說這種苦差大概只能偶一為之了。
6.3 第三個是「青州龍興寺佛教造像展」。
這個展覽在上海用了三個月準備,可是在香港只能用十天準備。展品全是石像,卻沒有石座可用。上海方面用了木座,也借給香港用,可是在裡面灌沙也不見得穩妥。更有甚者,有些展品是沒還原的一堆碎片,館方要自行砌回一座三四百磅的立像。
其中一件立像,來時已附吊帶,當眾人把它綁好後,吊起兩三吋後突然斷裂……於是何館長第二次「心痛」。幸好只是兩三吋,無人受傷石像亦無損毀。
7. 藝術館在市政局時代最有錢,當年購藏和展覽預算分列(現在是同一筆數),最多的時候一年有一千四百萬。
如果能夠用很便宜的價錢買到極具價值的藏品(不一定是金錢價值,也可是歷史價值),古董行中人稱為「食仙丹」。何館長自稱食過三次「仙丹」﹕
7.1 一個斷了頭和腳的天順五年瓷器,對方開價九萬,最後八萬。本來斷頭斷腳的瓷器沒甚麼好,但天順前後一段時期卻是明朝提款御瓷的「空白期」,世上現藏有記載的天順提款瓷器也是屈指可數,所以是罕有之物。
館長當然想要,不過但凡買物(大概還是那麼貴的東西)不能自己決定,還要諮詢顧問意見。館長找[天文樓郭是橋]先生請教,先生得知後說「應該買」,還加了句「如果你們不要的話請立即通知我」。
7.2 另一個元朝雕鸕鶿漆盒,五萬元。前述郭先生也是給予一樣的回覆。
這件東西還有點特別,第8.點再說。7.3 一隻雍正年製仿官窑,被誤當成石灣瓷,跟其他石灣瓷一批捐來。這不用買,但一樣是意外驚喜。石灣瓷後來雖貴,但當年也不算很貴的東西,而且跟古董相比當然還有很大分別。
8. 何館長用了不少時間討論兩件漆器。
其中一件是宋代漆器鑲螺鈿(螺鈾是以蜆殼煮製後而得)。雖然漆質可確定是宋代特有的,但螺鈿技術是唐朝已有(即是宋朝也有),所以無法確定是否宋代貼上的(還是其後補鑲)。不過有一點值得留意,就是漆上的裂痕穿過了螺鈿底下。
漆面出現裂痕,是要製成後差不多六十年才會出現。如果當時已鑲了螺鈿,按道理裂痕遇上螺鈿就會停止,而非在底下一直穿過。換言之這些螺鈿應該是漆器製成後最少六十年,漆面出現了裂痕後,才鑲上的。另一件就是上面7.2提及的元朝雕鸕鶿漆盒。這個漆盒的漆質像宋代漆,但盒底用八思巴文刻上「楊記」款,盒蓋亦有「張成造」款。盒底應該是重新漆過,所以並不可靠。而且「楊記」款是寫在裂漆上,亦即是後來才補上的。
由於漆器製作需要幾年,期間可能已改朝換代。明朝就有不少永樂漆器造成後要換寫宣德年號。所以這件漆器也有可能是南宋所造,元朝才上款的。9. 問答時候,兩位館長都認為,擔任館長需要真正喜愛自己專長的負責範圍,長時間浸淫,才可以增進學識。好像仰韶文化的陶器濕水有花旗蔘味,或者有些玉器的光亮只是上了叻架光漆,用指甲水一抹就會去掉,都是要四處請益才會逐漸累積到的知識。
所以現時經常調動崗位的安排,丁認為不利於培養專家,博物館裡面只有極少數的館長有幸能長年不被調動。博物館需要專才,這種定期調職只能造就通才,熟悉一般的博物館事務,卻對個別範疇了解不深。但如果這種通才遇上上面6.2提及的收藏家,怎能贏得尊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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