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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職安局仍需加強推廣指差呼稱

    每年訂報紙,不時有送贈購書額,讓圖書館用極低廉價格幫報館的出版社清存貨。最近收了一批,編目時翻看見到這樣的段落﹕

    日本的電車跟香港的不同,頭卡的駕駛室設有玻璃,乘客可看見司機的一舉一動,部分司機,的怪異行為完全無所遁形,我在日本多次目睹以下場面。電車從月台開出時,司機無故高舉豎起了食指的手,並挺有氣勢的突然指向前,行為就好像動畫《機動戰士》中阿寶出陣時高叫「高達﹗出發啊﹗」一樣。起初我以為那是司機向鐵道上其他同事發出的手勢,後來證實原來純為滿足個人表演慾。

    (藍秀朗《匠味日本3》,香港﹕日閱堂,2008。p.48-49)

    我想,這應該不是表演。作者了解日本文化,但似乎不了解工業安全。方某倒是中學時無端端(又是老媽的歛物狂作怪)免費訂了那本職安局出版的《綠十字》雙月刊,於是無端端學了一件事叫指差呼稱

    指差呼稱是日本人發明,而且一開始就是鐵路先用,因為鐵路運載那麼多人,一旦出事連累一千幾百條人命,所以必須事事小心。為了讓員工的「警惕」不只流於口號,所以發明了這種「眼到、手到、口到、心到」的方式,事先指定的重要事項(例如確認車門已關),都要用手指出、用眼直視、用口讀出才算數。於是這件事就會同時經過視覺、言語聽覺、甚至身體動作去確認,動員人腦所有認知功能,更容易察覺錯漏之處。研究證實這種做法有助減少意外,於是就陸續推廣到各行各業(當然主要是較危險的工業)。外國亦前來學習,香港職安局就先在地盤推廣。

    正如作者的反應,自認醒目的香港人見到這種做法,當然覺得日本人不是傻瓜就是在「扮野」,不願意跟隨。所以據聞業界開始推廣時也下了一番苦功,要工人相信這做法真的有用。香港除了地盤、鐵路和電力公司外,電梯維修也有採用。職安局還設立獎項推廣,最近得獎者包括 一間物業管理公司的園藝部

    事實上,就連日文維基百科提出的第一個例子,正正就是作者認為純為表演的「出發進行﹗」確認。在youtube只要打「指差呼稱 鐵道」就可以找到很多例子﹕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gtB_Wu5C28 (整段路上都在使用指差呼稱)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QuHenyqQmc (見開頭)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8qMTMyv6No (見0:51)

    就連台灣高鐵開車前確認關門,也要指差呼稱,只是他們會跟月台職員一起確認。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D4UIzaoY00 (見0:38)

    以是觀之,職安局推廣了指差呼稱那麼多年,似乎還只有業界人士知道,市民根本不了解有這回事。看來應該要多點作公眾推廣了,要不然公眾見到有工人認真地做,還當成笑話,那就反而影響工人的投入了。

    找完片後打算寫文,才發現原來作者在2013年已經知錯,在報紙專欄上提出來。只可惜錯誤印成書後就無法更正。

    我決定把他那篇專欄印出來貼附在書裡面那一頁。

  • 日本最漫長的一天、邱吉爾二戰英雄記

    顧著搬家和執拾,都沒時間寫文了。簡單介紹兩本為圖書館買、這段時間讀完的書。

    半藤一利《日本最漫長的一天﹕決定命運的八月十五日》(日本のいちばん長い日:運命の八月十五日),新店﹕八旗文化,2015

    原書在1965年已出版,也就是乘新電影上畫出版的吧。不理會身為被侵略國後人的角度看,是一個有趣的悲劇故事。有趣在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站在正確的一方,卻製造出悲劇。

    當時高層已經知道日本無法繼續戰爭,縱使是堅持作戰的軍方高層也害怕本土決戰會爆出革命(當時是指共產革命),對於他們來說共產革命比戰敗更可怕。就像開戰時的賭徒思路,軍方高層也只是堅持要贏一仗再談停戰爭取最有利條件而已,而文官當然已認為再拖下去是沒可能的事。因為軍方死不認輸,於是首相唯有使計搬天皇出來壓軍方之口。
    可是,長久被「寧死不降」愛國教育洗腦的軍人,無法接受自己國家會戰敗投降這回事(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對外大戰幾乎都是勝利,所以才越來越人心不足蛇吞象。可見「輸錢皆因贏錢起」是天下公理)。於是,他們以「天皇被奸臣蒙蔽」為由去再搞一次二二六事件式的「清君側」政變
    政變的失敗,除了因為繼續作戰早已不設實際之外,亦因為(或因此)他們無法爭取到任何軍方高層的同意,變成一批中級軍官的胡亂行動。

    雖是悲劇,卻不斷有小幸運發生,要不然事件擴大下去,就連投降也會出問題。最有趣的是原來舊皇宮被燒燬,職員全部遷入宮內省令大樓內非常混亂,反而令收藏天皇錄音盤的地方很不顯眼。當時流行所有職員都穿同一種「防空服」也令士兵無法分辨誰是負責保管錄音的侍從。更有甚者宮內省大樓的建築也令士兵很易迷路。最爆笑的是,因為宮內省的官職大多是文言文,士兵看著那些門牌完全讀不懂,於是就更容易迷路了。
    最無辜的,似乎是那兩個無端端被發瘋軍官斬死的師團長和參謀吧。(那個參謀還是師團長的小舅,另外陸軍大臣其中一個課員也是小舅,當時似乎很普遍)

    要嚴格批評的話,你可以說他們仍是美化了天皇,忽略了天皇主導戰爭的角色(《裕仁天皇與近代日本之形成》和《南京大屠殺和日本人的精神構造》著墨較多)。不過在日本環境而言,這點應該可以諒解吧。

    邵力競《亂世領袖學—邱吉爾二戰英雄記》,香港﹕天窗,2015

    買這本書自然是為了看邱吉爾的故事,這方面沒甚麼意見。大時代大人物的故事總有可觀之處,尤其是邱吉爾這類性情中人,更顯不凡。精彩之處大家可以自己讀邱吉爾的二戰回憶錄,懶得讀的話看這本「閱讀報告」也不錯。

    不過作者本人的主張卻令人不得不搖頭,一個當了政務官十年的人,如果還看不出香港政壇的亂象是因為制度造成,只懂批評政客胡來不顧大局的話,他的經驗是白過的。
    英國人為何大戰臨頭可以不分朝野一起合作﹖不是因為英國人天賦異稟資質特高,而是因為人家早就建立了兩黨制。在野黨隨時都會上台執政,自然不得不考慮大局。而且執政黨深知會跟在野黨會輪流坐莊,自然亦會予以尊重,適時吸納他們的意見。
    香港政客為何只會互相攻擊一事無成﹖因為香港政客根本沒執政的機會,就連支持政府的建制派也不用為政府施政負責任。只要有利連任,他們當然不用理會其他事情。沒有負責任的機會,怎會訓練出負責任的人﹖

    更離奇的是,作者聲稱在牛津大學讀過政治。那麼他還不知道英國曾經也有執政黨和反對黨把對方視為朝敵、逆賊、「搞搞震」的時代麼﹖「女王陛下忠誠反對黨」的傳統不是第一天就有,而是在朝野輪替之中慢慢形成的傳統。可見連世界議會之母,互相尊重的傳統也要靠時間累積形成,有好制度才有好的反對黨、有好的反對黨才有好政府。讀過政治還只懂批評個人而不懂針對制度,書豈不是白讀了﹖

    回頭望望,特首普選方案堅持特首不能從屬任何政黨,這種反政黨政治的方針甚至不見於人大決定呢。是誰窒礙了香港政黨責任政治的發展﹖政務官不是有份的嗎﹖
    你們有份製造這個亂局出來,然後去批評亂局裡面的人﹖

    (方某人其他書評書介)

  • 舊書招領201512

    搬屋丟了一些太舊也沒參考價值的書,以下這幾本看來可能還有人會有用,所以放在這裡問問。在下沒看過,所以無法告訴您這些書好不好看。

    1.《中國成語故事》,台北﹕雷鼓,1980。

    2. 《喜悅時光﹕宇宙演化與人性的探討》(L'heure de s'enivrer - L'univers a-t-il un sens?) Hubert Reeves著、葉李華譯,台北﹕天下文化,1994。ISBN 957-621-211-1。

    3. 《歷代名作家傳》,本社編,[s.l.]﹕學術出版社,[19??]

    4. 《人文科學的邏輯》(Zur Logik der Kulturwissenschaften: Funf Studien) Ernst Cassirer著、關子尹譯(﹗﹗﹗),台北﹕聯經,1986。

    5. 《當代史學研究》(Historical studies today),Felix Gilbert and Stephen R. Graubard編,李豐斌譯,志文,[19??]

    舊雜誌﹕

    1. 《選擇》2014年2-5月、7-12月各號。
    2. 《科學人》2012年1、3、4、6、8、10、11月各號。
    3. 《國家地理》2012年1-3、5、8、9月各號。(9月後休刊)

  • 烽火守書人—伊拉克國家圖書館館長日記

    (這是為圖書館主任協會寫的書介)

    Saad Eskander著、李靜瑤、張桂越譯《烽火守書人—伊拉克國家圖書館館長日記》(Guardian in flames of war: the diary of Saad Eskander),台北﹕網絡與書,2008

    這次介紹一本稍舊的書,是朋友送的。

    第一篇(2014年6月號)我們介紹了《圖書館戰爭》系列,假設原本「不流血」的「審查之戰」變成「流了血」的後果。這一本倒就是圖書館員流血流淚的真實故事。

    不過這次倒不是為了審查,而是因為國家大亂、暴徒隨街殺人、子彈橫飛滿街「菠蘿」,以致連上圖書館途中也可能死於橫禍。在一個隨時有暴力襲擊,明天會突然見不到親友同事的地方,你還願意在那兒守護一堆沒生命的紙張嗎﹖

    典型在夙昔。香港大學馮平山圖書館的陳君葆館長,在香港淪陷的時候還勉力保護藏書、搶救檔案。今又有來者。就是作者和他的下屬。

    而作者特別之處,在於他本來可以避開這個人間地獄。身為被薩達姆政權迫害的庫爾德人,作者早年流亡到英國定居和求學。直到美國推翻薩達姆後,新政府才邀請他回國出掌伊拉克國家圖書暨檔案館。伊拉克並不是甚麼「自古以來」就有的國家,人民對宗教派系或部族的認同比國族認同還要重,直到今日都陷於內戰。更何況庫爾德人一直都希望爭取獨立,所以作者願意放棄安居英國,冒險回來為「伊拉克」出力,實屬難能可貴。

    由於薩達姆政權不重視圖書館和檔案,再加上被國際制裁,伊拉克長期與國際圖書館界疏離,更沒有訂立甚麼應變計劃。當美軍攻伊後館址立即被破壞,大量檔案和珍藏圖書被搶走或毀掉。當此百廢待舉之際,作者要重建、回收館藏、加強訓練已屬難為,更大問題是戰後伊拉克政府近乎失效,連水電都時常中斷。如果沒電的話,在炎熱的伊拉克連開門辦公也有困難。而且貪腐嚴重,很多修復工作都因為「沒油水」而被文化部拖延下來。就連檔案館也很難取得其他政府部門的舊檔案。

    更大的問題自然是生命威脅,恐怖襲擊連美軍都阻止不了。結果不是館員及其家人被殺傷或要脅而無法上班,就是連電訊技工也因為受要脅而無法上門接通網絡(於是連館長也要到網吧收發電郵)。何況十步一崗的安全檢查站令人車大排長龍難以出門,於是就算能夠開館,一個月進館人次也不出二三百人,換言之每天不過十個,簡直是門堪羅雀。

    所以作者的家人和朋友,都勸他不要做這份工作,轉到局勢較穩定的庫爾德地區從事文化工作,至少比較安全。但作者堅持留守。

    留守就要解決問題。上頭部門不願解決,他就乾脆繞過文化部自行撰文公開問題。要不是身為政府特邀回來當館長的人,炒了他會令政府失面子,恐怕也很難有這種得罪上級的勇氣。

    本書內容本來是作者寫給朋友「報信」的電郵,被陸續於大英圖書館網站上公開。藉此讓外界得知伊拉克圖書館的困難,爭取援助和突破官僚阻撓。但去到零七年,就連作者自己也覺得難以忍受,認為這樣天天找館員同事遭難的內容來寫,有如「販賣」悲劇搏同情,於是才中止連載。

    圖書館員就是守護書城的人,正如博物館員就是守護文物的人一樣。
    雖然學校圖書館收藏的不是甚麼善本、孤本、驚世鉅著,但我們同樣是守護著人類文明世界的一部分。

    根據2013年國際圖書館協會聯盟(IFLA)轉載芬蘭國家圖書館一篇訪問,和作者本人的LinkedIn專頁,他一直擔任館長至今。

    註﹕
    1. Interview with Saad Eskander, Director of Iraq National Library and Archives (INLA), by Suvi Kingsley (National Library of Finland) http://www.ifla.org/publications/interview-with-saad-eskander-director-of-iraq-national-library-and-archives-inla
    2. 作者的LinkedIn專頁﹕https://www.linkedin.com/pub/saad-eskander-%D8%AF-%D8%B3%D8%B9%D8%AF-%D8%A7%D8%B3%D9%83%D9%86%D8%AF%D8%B1/29/677/399

    (方某人其他書評書介)

  • 鬱躁的城邦﹕香港民族源流史

    徐承恩《鬱躁的城邦﹕香港民族源流史》,香港﹕紅出版,2015

    徐兄繼《精英惡鬥》和《城邦舊事》後更進一步的力作。在《精英惡鬥》量化分析了香港權貴圈子九七前後的變化,再於《城邦舊事》借十二本書介紹不同角度的香港歷史,徐兄當然忍不住要表白自己的史觀。《鬱躁的城邦》就是成果。

    以徐兄非職業史家、工餘治史的身份,本書其實野心頗大。相比起《城邦舊事》介紹的專業史家著作,大多針對某個主題、某段時期的香港史,你看本書目錄就知道,這根本是香港本土「通史」。試圖以「本土視角」為軸心,貫穿香港古代到現在的歷史,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本土歷史論述。這種苦心孤詣,不單止學界少有,在本土派當中也沒誰做過。(本土派對個別史事的論述有不少,政治藍圖也有不同人士各自提出——是否實際可行是另一回事。但以本土視角描述「全史」,方某見識鄙陋,似未見過。)
    上一本以香港人角度寫本地歷史的著作,已是旅美臺籍史家蔡榮芳教授的《香港人之香港史》——留意作者是台灣人而非香港人。可見當時香港其實沒甚麼人會以英國殖民或者大中華、國共史觀以外的其他角度看歷史,就算有也出不成書。

    正如在下於上一篇《城邦舊事》介紹時說,只要不違反基本史實,喜歡以甚麼角度看歷史其實是個人自由。只是讀者多接觸不同角度的看法才有益。
    相對於開埠後歷史有較多不同來源的記載,香港早期史就比較支離破碎。對這個帝國邊陲之處,往往只有中原/官府公文的斷續記述,留白之處甚多。所以也有很多可以發揮的地方。

    作者提出了嶺南先民其實跟中原漢人沒甚麼關係,現在的原居民有很多只是虛託中原「祖先」以擺脫土人身份、登記戶口並參與漢人的圈地遊戲而已。這一點跟傳統的看法相去甚遠,不過亦非空口說白話。例如先前的講座也有學者指出,近年學界對古代嶺南史多了與傳統中原中心史觀不同的看法。例如在秦始皇征服嶺南之後很多年,嶺南仍然不服中原管治,而且居民也保留了舊俗而非跟隨中原儒家禮教。所以古嶺南的事實可能跟我們傳統的印象有很大分別。當然你是否要用徐兄的「本土」觀角貫穿之,就是後話。
    至於開埠後的歷史、甚至近年的風浪,史實較多、較為人所共知,自不待言。

    書中明推「公民國族主義」,認為認同香港核心價值觀才是香港人,同時認為陳雲的種族主義式論述不是出路。這樣當然會得罪國師徒眾,於是就有人寫了篇奇文反駁。陳雲那套正正是嶺南原居民的老路﹕否認自己的文化源流,自擬為華夏正宗。這種「我比你正宗」的主張給大家意淫呃like不難,但學術上太多缺環(例如粵語固然保留了不少上古漢語的字詞,但粵語總不會自己變成甚麼「上古雅言」,粵語應是中原語言和嶺南土話混血而成的)。香港是保留了不少大陸已喪失的習俗,亦值得自豪,但自認為正宗則太虛浮了,香港人有否很重視這些「正宗」也惹人懷疑。你看香港最出名的飲食文化就知道香港人長處在於混合創新,而不在「爭正宗」。

    如果要講最敏感的「港獨」議題,相對於徐兄擺明以公民國族主義鼓吹港獨,陳雲的學說反而是曖昧不清。城邦論本身主張香港獨立於大陸(他本人甚至曾稱香港始於要獨立,但他又一向說香港只是城邦不必獨立的),但又幻想終有一天要搞甚麼中華邦聯之類。一方面挑撥港人對大陸人的怨恨以便斷絕關係加強區隔,另一方面又期望香港協助改革中國,兩種要求其實是自相矛盾的。既然互相仇恨了還搞甚麼邦聯合作呢﹖相比而言一向支持統一的「大中華膠」就算膠也至少膠得一致點。

    個人並不尋求政治上的港獨,但認為香港人應當有一種獨立的思想和心態,才能保護香港自有的價值(這一點同時對整個中國有幫助,因為保護香港等於保留了中國未來改革的種子)。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無論你是支持獨立、支持自治、支持統一……都是對自己誠實、理論一致比較好。就如徐兄云,每個人都應該寫自己的歷史。

    徐兄交出了他的功課,效用如何就等待歷史評判好了。

    (方某人其他書評書介)

  • 謠言與資訊素養


    流言滿天飛,我們幫你追》,公視《流言追追追》企劃,台北﹕資料夾文化,2013
    謠言粉碎機》,果殼 Gukor.com編著,香港﹕萬里,2012
    科學新聞不能這樣看》by Dr. Joe Schwarcz,台北﹕天下,2009
    健康新知都是對的嗎﹖》松永和紀,台灣﹕商周,2009 (舊介紹)

    今次介紹的書背景不同,不過主題全部一樣﹕資訊素養。

    坊間資訊參差不齊,就算平日不關心新聞的同學,在過去一年應該都見到謠言如何滿天飛。稍欠一點警覺性和求知欲,很容易就被看起來很吸引的「新聞」或「內幕」所騙,甚至助其廣傳欺騙親友而不自知。

    公民社會需要良好公民,好公民除了關心社會,還要有基本的資訊素養。懂得找尋、處理和分辨資訊,才不會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所騙,還原事件真貌。只有知道真相,才能對未來的選擇下正確的決定。缺乏這種能力,那就不成公民社會,而只不過是愚民社會,「自我感覺良好」地被背後控制資訊的人操縱而已。

    面對社會時事,多有主觀角度,真偽較難分辨。
    相對而言,科學研究有客觀驗證,應該較易區分真假。
    可是我們仍有「英國研究」的笑話,傳媒上網絡上仍每天流傳大量似是而非的資訊,甚至聲稱有科學根據,把大家嚇得團團轉。日本311大地震後的輻射流言(例如有孕婦去完日本後流產之類),就是到今天也沒有平息過。這就是大家欠缺科學知識和分辨能力,劣幣驅良幣下變相鼓勵傳媒亂報之過。

    為何要介紹這幾本書﹖

    《流言滿天飛》是來自台灣公視的《流言追追追》節目,專門針對網上謠傳找專家說明。《謠言粉碎機》則是大陸「果殼網」的專欄,同樣是針對網上謠傳的。同學除了看這兩本書,以後遇到可疑訊息,還可以直接上網找「流言追追追」、「果殼網謠言粉碎機」和台灣今日新聞「網路追追追」查證,說不定會發現這是已被「踢爆」的謠傳,立即就可以成為止住謠言的智者了﹗

    健康新知都是對的嗎》是日本記者的作品,針對日本流行的偽科學流言作說明(當中最出名的大概是《來自水的信息》聲稱人的說話會影響水分子)。我認為本書最有用的是向讀者指出偽科學的騙術技巧、和識破偽科學新聞的十大原則,有如《警訊》騙案重演一樣,讓讀者知所警惕。《科學新聞不能這樣看》則是同類作品的西方版。

    時局混亂,前景難期。當下同學可以做的,就是盡學生的義務﹕提升資訊素養、掌握基礎知識、建立正確態度。未來投身社會,方能引導香港走正確的方向。共勉之。

    (方某人其他書評書介)

  • 熵的神祕國度

    Arieh Ben-Naim《熵的神祕國度》(Entropy demystified),王碧、牟盷譯、牟中原審訂,台北﹕天下文化,2013

    這個字,一看已經令人不知是甚麼,就像那些化學名詞一樣。於是就連李逆熵選了這個筆名也要解釋一番。熵的英文entropy來自希臘文的「轉化」,仿energy(意指「活動」)而創作,旨在描述一個系統內在的轉變。中文譯名則源於它是一個商數(可逆傳導的熱量除以絕對溫度)。

    除卻學術定義和方程式,一般而言,熵會被解釋成「無序/混亂的程度」或「不能利用的熱量」。雖然,以書桌越用越亂之類的現象,來解釋熵會自然增大的 特性是很直觀,亦令人對這個概念的運用有個印象,但這樣的解釋並不會令人更容易理解「熵」本身。為何大自然要有這樣的一個量﹖為何這個量在封閉系統中一定 要增長﹖並沒有甚麼更基本的定律可以解釋這點,於是我們只能把熵的增大本身視為另一基本定律(熱力學第二定律)。假如你去維基百科查熱力學第二定律,無論中文英文,讀完大概也不會覺得自己真的明白了。

    更有甚者,跟其他物理定律在時間上對稱(即是把過程倒轉也會一樣,例如甲球從左撞乙球倒播成乙球從右撞甲球,原有的碰撞原理同樣成立)不同,由於封閉系統中熵的增大是不可逆的,所以它為宇宙萬物加上了熱力學的時間箭頭。在宇宙學討論中這就像是另一個謎和前提,就好像是因為有第二定律才確保了時間是向前流動(而不會突然倒轉)似的。

    可是,作者並不認為熵就是那麼難以理解。他認為只是因為學界初時並未確立物質的原子理論,而且對熱量和溫度的關係還未認清(這也是跟原子觀念有關),所以才令「熵」在方程度中成為一個有量綱(單位)、好像有特殊含意的數字。(因為溫度就是粒子運動的平均動能,而熱量其實也是能量,可以採用相同的單位,相除之後就變成一個無量綱的數字)

    在作者眼中,「熵」只不過是概率論和原子論的邏輯推論。假如我們可以詳細描寫每一個原子的狀況,一個系統裡所有原子狀況的版本,每一個出現的機會可能一樣(例如那是理想氣體的話)。可是對我們來說「有組織」或「有意義」的狀況只有極少數,而大部分的狀況對我們來說,都是無組織、無意義和不可區分的。(試想想人體的細胞如果位置大兜亂,人就難以生存下去﹔書裡的字調亂了通常就沒有意義。而跟細胞不同,同類的原子之間是不可區分的。)
    因此,對於我們來說,原子排列絕大部分會出現的狀況,都是「混亂」或「不能利用」,而且不可區分的。所以,一個系統由「有序」出發,只要基於概率就會逐漸變成「無序」了。這只不過是概率導致「理所當然」的結果,沒甚麼神秘的。

    作者進一步認為,熵更好的說法應該是「欠缺的資訊」(Missing Information)。雖然資訊理論的熵是後來才出現,但反而才是熵的「本尊」。

    由於熵的增大只不過是概率結果,所以也沒有甚麼必然的「時間箭頭」。只不過是因為原子的數目實在太巨大(12克碳裡的碳原子有6.02 x 10^23個,而全球人類也不過是70億=7 x 10^9,兩者之間還相差14個零,即一百兆倍),所以回復到極少數「低熵值」狀況的可能性,低到由宇宙誕生到滅亡都不大可能出現而已。(另見挑骨頭)

    (給不用電腦計數的看倌注﹕「^」在這裡是代表次方(亦稱冪)的符號,一般印刷書中次方數會用上標字,但無法用上標字的場合(例如電腦編程)就用^,例如「n的平方」就是n^2。)

    這個說法也引伸出一個很有趣的推論。就是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去令(封閉系統的)熵逆轉這種可能性極低的狀況,有合理的出現機會,所以我們才見不到。換言之,假如我們有無限長的時間(比宇宙由誕生到預期滅亡的年齡還要長很多很多很多倍),熵逆轉的情況是有可能出現的。

    換言之,一個本來已達到熱寂狀態的系統,可以突然變回高度有序的狀態重頭開始。
    說到這裡,有沒有突然想起阿西莫夫那篇《最後的問題》的結局﹖作者也同樣想到這一點跟聖經創世故事的巧合點。

    為了讓沒有數學或統計力學背景的人(即是絕大部分人)都能了解這些內容,作者設計了一些利用骰子的思考實驗(作者亦預備了模擬軟件,讀者可自行下載運算試試),讓讀者以玩遊戲的方式體驗概率推演帶來影響,並連結到作者講述的「熵」(或「欠缺的資訊」)身上。
    回想在下每年教學生教大富翁,首先也要「上堂」,包括介紹那兩粒骰子的點數分佈。因為如果學生明白了骰子點數出現的概率有不同,在遊戲中就能更好地計劃安排。如果你明白了骰子的概率分佈是怎樣一回事,你也會更易理解作者為何會說「熵的增大」其實只是概率導致的邏輯結果。
    對於一些比較「話頭醒尾」(或者對概率論較熟悉)的讀者,本書中間部分會比較悶。因為本書前大半篇幅都是反反覆覆用不同的方式玩骰子遊戲,講述規則略為改 變之下的概率分佈變化。其實就是旨在讓讀者能夠徹底明瞭機率運作的概念。有了這些思想準備,到後半部作者正式討論「熵」的時候,你就會比較容易得到「理應 如此」的感覺。

    ---

    挑骨頭﹕

    p.71 「階」應為「階乘」,拼音輸入之誤。
    (給數學已還給老師的看倌注﹕階乘即是由1開始逐個實數乘到自身為止,n! = 1*2*3…..*n)

    p.155 「光異構物」應為「光學異構物」,仍是拼音輸入的錯。

    p.115-117 「一旦到達平衡線(這得經過相當多的步驟),就幾乎永遠停留在那附近﹔遊戲的曲線和平衡線合而為一,看不到任何主要的跳動﹔當然也沒有回到最初的組態,但 是發生的機率依然不是零,而是(1/2)^10000,或10^3000步(1後面有3000個0,不要想能把它寫出來)中的一步。這是說實際上我們『絕 不會』造訪初始組態,而且一旦到達平衡線,就會『永遠』停留在這個位階附近。

    用括弧括起『絕不會』及『永遠』,來提醒你『絕不會』和『永遠』不是絕對的,也就是說『偶爾』還是有機會光顧初始組態的﹔但這個機會對於N=1000已經是微乎其微,而我們在第七章處理真實系統時,還會看到N=10^23數量級的數字,這較N=1000大10 億乘10億倍。對於這樣的系統,造訪初始組態的機率微小到我們可以真正的用『絕不會』和『永遠』的字眼,而不需要括弧。

    讓你來感覺一下這數字的意義。想想看,用每秒鐘進行1000步的速率玩遊戲,假如你可以 更快,那就每秒鐘進行一百萬步﹔宇宙目前的年齡估計為150億年,於是,假如你每秒鐘進行一百萬步的速率玩遊戲,總共會進行 10^6 x 60 x 60 x 24 x 365 x 15 x 10^9 = 4 x 10^16步。

    就是說,在這段時間裡你進行了 10,000,000,000,000,000步,意謂(應為「味」)著你用整個宇宙年齡長度玩這個遊戲,也到不了初始組態一次﹔你必須玩10億倍宇宙年齡的時間,才能造訪初始組態。因此,雖然我們承認『絕不會』不是絕對的,其實它非常接近絕對。」

    這個解釋較容易理解,但其實並不符合概率論。這也是討論「N年不遇」時經常出現的誤解,就是以為一件「平均N年一次」或「N年不遇」的事必須要N年才出現一次,或者是N年內就「必定會」和「只會」出現一次。

    可是,「N年不遇」的重現期其實是按照同類事件出現的頻率計算(當然有部分是推算的,所以其實不應當實數),它其實是一個概率推算。所謂「百年不遇」其實是每年有1%機會發生的意思。
    那是否代表100年就是100%會發生百年不遇的事件﹖其實也不是,有學過概率的人可以自己計算,假如一年有1%機會發生,即是不發生的機會是99%,連 續一百年不發生的機率應為99%自乘一百次= 0.99^100 = 0.366。即是說有36.6%機會在選定的一百年內沒發生過這件事。反過來說,連續兩次發生百年不遇的事件,是0.01 x 0.01 = 0.0001,即是萬分之一的機會,雖然機會微但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連續一百年中最少發生一次的機會,就是 0.99^99 * 0.01 * 100 = 0.3697296… (37%)。(0.99^99即是99年不發生的機會而0.01是剩下那一年發生的機會,100是可能發生的組合數目—100年就有100個「發生一次」 的可能性囉)
    連續一百年中最少發生兩次的機會,是 0.99^98 * 0.01*0.01 * 4950 = 0.1848648… (18%)。(算式同上,4950是來自 nCk=n!/k! (n-k)!,100C2 = 100! / 2!(100-2)! = 100! / 2!*98! = 100*99 / 2 = 4950,即是一百年內發生兩次,假如一年只有可能發生一次,就有4950種可能性。方某非主修數學,如果這裡概率計算有誤請看倌指正。)

    同樣地,就算(封閉系統中)「逆熵」事件自行發生的機率微細到,「重現期」比宇宙年齡還要長很多倍,也不代表必須等上同等的時間才會發生。只是發生的機會小到你不可能預期會在宇宙年齡內發生,於是可以忽略,當成「不會發生」吧了。

    p.216 「很有趣,有很多書以『熵』及『第二定律』當書名(見〈參考資料及延伸閱讀〉中的書名),就我所知沒有任何一項物理定律得到如此禮遇。」

    這個說法有點怪,不知英文書市是否那麼愛「熵」,但中文書市應該不是。中文書市見得最多的,首選「相對論」。連日本《牛頓》幾乎年年都有相對論特輯。

    (方某人其他書評書介)

  • 文抄公國之六—求真不分科學或人文

    因為篇文太好,網上又沒有,所以抄下來﹕

    〈求真不分科學或人文〉撰文﹕薛莫
    —理性、實證與懷疑並不是科學獨有的求知方式,而是科學與人文學科的共同方向

    20世紀末,人文學科轉向後現代解構主義,不相信有客觀的現實存在,誰要是相信科學進步這套老掉牙的說法,就是犯了「科學主義」的罪,將遭受斥責。1996年,美國紐約大學的物理學家索卡爾(Alan Sokal)發表了一篇知名的文章〈越界﹕邁向量子重力的變形解釋學〉,戳破了後現代解構主義裝腔作勢的假象。該文充斥後現代用語及解構主義比喻,卻夾雜科學術語﹔隨後,索卡爾宣告裡面都是些無意義的胡言亂語。

    後來我也放棄了人文學科。但今年3月,我在與荷蘭阿姆斯特丹大學人文學教授勃德(Rens Bod)的談話中,重新思考了我的立場。勃德指出我對科學的定義(描述並解釋過去或現在由觀察或推論所得現象的一套方法,目的在測試假說以及建立理論)也適用於語文學、藝術史、音樂學、語言學、考古學、史料編纂和文學研究等人文學科。

    勃德舉例,1440年,義大利語文學家瓦拉(Lorenzo Valla)揭穿以拉丁文撰寫的〈君士坦丁獻土〉是偽造的﹔天主教會利用該文獻,把他們掠奪西羅馬帝國土地的舉動合法化。勃德解釋﹕「瓦拉採用了歷史、語言學和語文學的證據,包括反事實推論,揭穿該文獻。他找到最強力的證據之一是在語彙和文法上的﹕該文獻使用的一些字詞和語句結構,不可能是公元四世紀初、君士坦丁一世在位時的人會使用的。例如較新的拉丁文Feudum指的是封建制度,那是中世紀的發明,公元七世紀以前並不存在。」勃德強調,瓦拉使用的是科學方法﹕「他遇事有疑、實際求證﹔他提出假說,以理性思考,並使用抽象推理﹔他使用文獻提及的現象做為證據,為文本語文學打下基礎,也就是從文獻的現存版本推知原始文本。事實上,後來的DNA分析根據的就是文本語文學。」

    荷蘭人文學者伊萊茲馬斯(Erasmus)受到瓦拉啟發,也使用了相同的實證技巧,指出三位一體的觀念直到11世紀才在《聖經》上出現。1606年,荷蘭來登大學教授史卡里吉(Joseph Justus Scaliger)發表了古埃及王朝的語文重建,發現最早的王朝比《聖經》記載的創世日期還早了將近1300年,使後來的學者不承認《聖經》是可信的歷史文獻。勃德結論﹕「因此,抽象推理、理性、實證以及懷疑論不只是科學的長處,人文學者同樣也發明了它們。」

    釐清這一點有何重要性呢﹖勃德強力呼籲﹕在當今人文系所人才與經費兩缺的時代,提出人文學科至少對「個人修養」有益的論點,可說是忽視了人文學科的真正價值。科學與人文學科的跨學門連結,德文Geisteswissenschaften(人文科學)一字表達得最為貼切,這個字代表的觀念涵蓋了人類的一切舉動,包括我們對自然世界提出的科學理論。勃德反思﹕「人文學者在使用實證方法時,經常會認為自己向科學靠攏,但他們錯了。他們只是回到15世紀時自己的歷史根源﹕最早的實證方法就是那時發明的。」

    不論學者身在大學裡哪一棟建築,大家都有相同的目標﹕增進我們對事物本質的了解。這是科學與人文的共同方向,也就是建立人類的知識。

    (潘震澤 譯)

    (科學人2015年7月號 p.92)
    (原文"The Humanities and Science Share the Virtues of Empiricism and Skepticism" by Michael Shermer, Scientific American v.312 issue 6)

  • 知日.和製漢語

    知日.和製漢語》,北京﹕中信,2015-3

    像之前台灣《網絡與書》系列或香港突破的《Breakazine》,屬於介乎於書和雜誌之間的「書誌」,每期一個主題。碰巧見到這個和製漢語專題,有點興趣所以買了。

    反正不懂日文,只是讀來開開眼界,所以沒甚麼整體評語,內容也很有趣。不過有些內容看來,部分作者對和製漢語的了解似乎有限。

    例如有人聲稱「便當」是從粵語傳入中國大陸,這一點也許不算錯(因為改革開放早期幾乎都是從香港引入新觀念),但香港人本來也是學台灣的嘛。是台灣人保留了很多由日本傳入的詞語,就連「歐巴桑」「歐吉桑」之類都是台灣傳來的(小時候在台版書可見到,當時看到也不明所以)。乾脆寫「由台灣傳入」就好啦。

    另一個奇怪的是把「告白」當成和製漢語。以現時普遍把「告白」當「示愛」解的話,那當然是從日本傳入的意思。但中文本來就有「告白」,指「告知」(這跟示愛有關)或「告示」。由後者引伸而把廣告稱「告白」在粵語地區一直通行(「賣告白」),以至黃霑一本廣告業散文集還是叫《廣告人告白》的。以這樣的背景看,「告白」不算和製漢語,因為就連日語中的「示愛」意思,也是由中文的原始義(告知)引伸而來。

    還有一段討論「扁桃」(書中說是杏仁,但維基百科杏仁的品種有不同,英文維基的扁桃是almond,杏仁是apricot kernel),自然會提起「扁桃腺」,但內文竟然說因為形狀像扁桃腺所以叫扁桃。這擺明是倒果為因吧,是扁桃腺因為像扁桃才叫扁桃腺啦。

    另外有一段頗驚喜的,竟然是《Let it go》。原來這首歌不只有香港版(其實也沒留意),還有日本版,是松隆子主唱的。想起松隆子和這首音樂放在一起,不知為何就覺得應該會好聽。
    (謎之聲﹕其實只是因為你萌松隆子演雨宮的眼鏡娘模樣吧……)

  • 港英時代—英國殖民管治術

    鄺健銘《港英時代—英國殖民管治術》,香港﹕天窗,2015

    近年本土史觀的著作突然增加,單是方某讀過的已有翻譯後又出篡改疑雲的《香港簡史》,和徐承恩兄的《城邦舊事》。另一方面各方檢視英國近期公開檔案也帶來更多討論本土史的新材料,例如李彭廣《管治香港﹕英國解密檔案的啟示》。(相對而言,王慧麟那套《閱讀殖民地》出版算是相當早,甚至可能早到未引起大眾注意。)

    據知還有更多的本土史觀著作正待出版,很明顯就是民間對中共「白皮書」聲稱對香港有「全面管治權」的意識反彈。壓迫越大,反抗越大,所謂「港獨」思潮本來就是有人試圖消滅「一國兩制」而造成的,書市的本土史觀著作亦是如此。本書出版只是又添一例。

    當然,本書並不討論或宣傳港獨,而只是討論英國如何管治香港,令香港不只穩定繁榮而且大家感覺良好。

    核心原因其實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例如英國因為海外帝國太大,治理殖民地就如匯豐銀行的口號「環球金融地方智慧」,較為尊重當地官員的決定權,少有事事插手。與其他殖民帝國相比,英國殖民地相對於英國政府的獨立性較強,尤以殖民帝國解散後的香港為甚——英國官僚甚至謔稱為「香港共和國」,有點「港獨」的意味,就是諷刺港英官僚並不照顧「祖家」利益事事以香港為先的行事模式。不過跟中國的分別是,英國政府並不以消滅「不顧大局」的「香港共和國」為務,反而尊重他們的半獨立身份。
    同樣與其他殖民帝國不同的是,英國政府以商業需求為先,開拓殖民地擺明為了賺錢,並不要求同化當地人,也不要求他們「愛英國」。殖民地官員一般都尊重地方習慣,任由當地人保留習俗,甚至故意分而治之。
    (英國是海洋型帝國,相比而言,法國這類大陸型帝國就很著重同化殖民地人民,中央對殖民地的控制較強,獨立帶來的痛苦也比較大。讀者很容易看出「天朝」這個大陸型帝國是同出一轍。)

    更有意思的是,本書特別提出兩個案例比較——不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新加坡,而是威海衛和西藏
    嚴格而言「一國兩制」史上發生過很多次,並非鄧小平發明。而同樣是鄧小平主持,西藏才是中共第一次動用「一國兩制」的案例。但結果很明顯是失敗,中共忍不住插手然後達賴反面出走,西藏變成中共那一制(以中共看來應該是成功)。
    如果說那只是中共「特別衰」的問題,那麼威海衛就是更諷刺的例子。英國取得威海衛的短短時間,就得到當地人的擁護。當威海衛「回歸」中國之後,在國民政府 手上,反而光茫失色。歷史證明,一個眼中只有「統一」的大陸型強權,顯然不適合管治海洋型的開放式城邦港埠。香港只不過是最新一個「發展中」的不良反應例 子。
    (去年看威海衛展覽,其實我也隱約覺得有點怪﹕歷史博物館竟然還會搞一個展覽,讓人看到香港和威海衛的人擁戴英國殖民地官僚駱克﹖)

    正如書中引述衛奕信勳爵的一番話﹕

    「很多很多年以後,香港都是由倫敦任命的香港官員在英國政府和國會維持聯繫的情況下得到英國護蔭,自理求存的。但實情是,香港自行處理所有自己的事務。她經營自己的經濟,在經濟問題上她是絕對自主的。有意思的是,當我嘗試向一名中國官員解釋這種情況時,我可以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他是認為我在說謊。」(p.213)

    來自沒有獨立意志體制的人,自然不會相信別人有獨立意志。
    (正如中共不會相信挪威政府控制不到諾貝爾委員會頒獎給誰。)

    來自沒有地方自治傳統的人,自然也不會相信別國地方有自治。
    (雖然當時香港的自治是英人官僚相對於其「祖家」的自治,不是香港本地人的自治。也許除了有特權、有如尚處清朝的原居民鄉村是例外。)

    於是,當你要求有真正的自治,他就說等於港獨
    別誤會,這不一定是他們找藉口,他們有可能真是這樣想的。
    莊子云﹕「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你怎能要求一批食人族明白吃人是不對的呢﹖尤其是當他們吃人吃得肚滿腸肥的時候﹖

    香港開埠以來發了百多年國難財,終於遇上的最大不幸就是,「九七大限」偏偏伴著一個越來越強勢的共產黨而來如果太多牛奶味,朱古力味就冇定企。不用說你今天被他吞掉,就算讓你明天宣佈獨立,面對這樣的強鄰一樣有排煩。
    於我看來,港獨根本不是核心議題,如何處理這樣的強鄰才是問題核心。

    如果要說本書的缺點,就是香港真的不重視錯別字,似乎沒有校對過,沙石頗多,例如崇變祟之類。由於是為圖書館買的,也就沒有逐個記下來了。

    (又﹕立場新聞有一系列作者分享會的錄影)

    (方某人其他書評書介@Google Si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