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il 12,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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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azine 200804
《明報月刊》四月號
反正高行健的藝術,我看不明,所以只有令人不高興的事。在胡兄那邊,在下曾提及「預備立憲」和「皇族內閣」。原來想起這段歷史的,不只在下。
還有章立凡﹕〈歷史留給改革的時間不多了—二○○八「兩會」後的中國〉去年八月號刊出了一篇〈中西醫學之間的公理性原則〉,儘管作者李致重是個中醫學者,但他把數學術語(公理)搬到中醫討論,在下看完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說甚麼。
怎料這篇文章竟然牽出筆戰。上月就有篇回應〈中醫到底是科學還是玄學﹖〉,史學教授尹章義批評原作者﹕(節錄,下同)
李文又為「中醫學」下定義,「中醫學則是以陰陽五行學說的理論、方法研究證候及其變化規律」的學問,我寧可相信這是李文的獨斷和偏見。因為筆者所知道的中醫學者,多半都努力揚棄陰陽五行的玄學。
筆者無意長西醫志氣,滅中醫威風,只是想嘗試說明實事求是的態度,才是中醫科學化的唯一選擇。醫學哲學固然可以指導醫學的發展方向,那也必須是植基於基礎醫學臨床醫學和科學的藥理學的醫學哲學;而不是以陰陽五行的玄學為基礎的醫學哲學。
至於要求好不容易才擺脫亞里士多德魅影而科學化的西醫,重行回歸亞里士多德「公理性原則」的魔咒下「在反思中改造」;不如期待「中國傳統醫學」在中國《憲法》庇佑下,發展成現代醫學。當然,如果說歷史學家不懂中醫,那亦無不可(雖然尹教授也寫過有關中醫史的文章)。反正我對中醫的認識不足以作出判斷。
但本期刊出李教授的回應〈中醫的科學源頭在哲學〉,今次我看得通了,反而覺得不能苟同。原因如下。首先,面對中醫「基於玄學而非科學」的批評,李教授似乎很著意去「平反」,於是他搬出「科學」的原意﹕
在希臘,科學最早的含義即知識(episteemee)……「關於永恆和必然的認識……知識也就是科學」。
日本明治維新以後,西方學術蜂擁東進。譯者按照分科之學的意思,把融入日文的科與學二字組合在一起,故科學一詞發明於日本。……然而從本意上講,科學就是知識,知識就是科學。進而準確、嚴密地講——科學是分門別類的知識體系。
當代對科學與哲學的界定是:科學是關於自然、社會、思維的知識體系;哲學是關於自然、社會、思維的一般規律的總概括。一般,即普遍的意思;一般規律,即對各種事物共同規律的總概括。所以哲學是研究一切事物共同規律的學問;科學是研究某一具體事物的知識體系。顯而易見,哲學概括的層次高於科學。……而「哲學是科學的科學」的說法,在中華文化圈早已耳熟能詳。
這只是那種連人文學也稱為「人文科學」的「科學」定義。這樣跟人辯稱「中醫是科學」,其實只不過等於跟人說「中醫也是一門知識、學科」而已。
這是把「科學」變成無所不包的空洞廢話。這種水平的「科學」定義,跟電視風水節目那句「風水命理並非精密科學」的「科學」有甚麼分別﹖很明顯,人家批評中醫不科學,是指中醫學不符合現代「科學」的定義—並非依循科學方法去印證或否證學說。人家只是說「中醫學不屬於科學」,根本不是貶抑「中醫不算一門學問」。所以借古義聲稱「中醫也是科學」,可算是答非所問。
事實上,尹教授也提出中醫的先進例子,很清楚表明他不是唾棄中醫學,而是批評中醫界有玄學重於觀察的傾向﹕在中國傳統醫學著作中,筆者注意到清代大盛的瘟疫學,細讀了吳有性的《瘟疫論》,吳有性揚棄《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的玄學牢籠,作科學的認知,對於致病因子的偏中性「牛病而羊不病;雞病而鴨不病;人病而禽獸不病,究其所傷不同」等語,若譯為白話文,置於現代的《傳染病學》、《獸醫學》的醫書中,沒有人會認為那是三百多年前(一六四二年)刊行的醫學作品。……
吳有性歸納出傳染病的流行規律,譬如區域性、季節性、周期性和流行病史的強度演變等,都是中、西醫學曠古未有的確論,直逼病因微生物學和細胞病理學興盛之後的現代流行病學。吳有性《瘟疫論》的天才和努力,造成清代瘟疫學派興起的氛圍,可惜那些腐醫又重行擁抱玄學理論甚至激起了同行們的守舊逆流。也許是因為李教授的特殊「科學觀」,他批評現代科學精神是「科學主義」﹕
科學門類涉及自然、社會、生命、思維各個領域。在自然科學裏,有以事物運動、變化的過程為研究對象的科學;有以物質形態、結構為研究對象的科學。前者以哲學的觀念與方法為指導,從觀察事物運動、變化的現象(亦即狀態、信息、物候、證候等)起步;後者以近代物理、化學的觀念與方法為標準,從認識每一具體物質的形態與結構著手。用《周易》和《形而上學》的概念講,前者是研究事物形上屬性或原形的科學;後者研究事物形下特點或原質的科學。主觀地把近代物理、化學的觀念與方法,視為一切學科的至上信條或唯一標準,那就犯了近代科學主義的錯誤。這一錯誤,在醫學領域尤其突出。
在下是讀理科的人,怎麼從來沒見到自然科學要區分為「哲學的」和「物理、化學的」﹖(或者「形上的」和「形下的」﹖)
如果我要用現代科學哲學的詞語理解其說法,唯有視其「科學」為「描述科學」(descriptive science)。他認為「科學」是描述事物及其變化的學問,而哲學則是研究事物背後(即 meta-)規律的學問。(以前某些科學家和哲學家批評生物學只懂描述而無法提出定理,認為它們不夠「科學」,充其量只能叫「描述科學」。所以「描述科學」這詞沾上了一點「低級」、「次等」科學的味道。)(詳細討論見Mayr的《看﹗這就是生物學》)
(更被看不起的,就是社會科學。其實那是因為社會比生物更複雜、而且由「人」組成,所以研究者更難驗證他們的理論,有時流於空談。)可是很明顯,以現時對「科學」的慣常用法而言,其實並沒有這樣的分別。你覺得物理和化學只研究「物質形態、結構」而不涉及「事物運動、變化的過程」嗎﹖
同樣地,李教授講的「形而上學」也是古義,現在研究「事物運動、變化的過程」也是物理、化學等科學的一部分,沒有人把它當成形而上學的 (除非李教授就是沒有人 )。(否則牛頓力學不算物理學,而是形而上學﹖)
儘管現在理學院畢業的博士大都叫「哲學博士」(Ph.D.),以反映研究「事物運動、變化的過程」是源自哲學。但現在已經沒有科學家自稱「搞哲學」的了——儘管他們也研究「事物運動、變化的過程」,他們亦不會自認是「metaphysician」(除非他同時是個研究形上學的哲學家)。
到了廿一世紀還這樣把形而上和科學混為一談,只會令我嗅到偽科學的味道。進一步的,李教授引述批評﹕
台北哲學家曾仰如在其《形上學》一書的《導論》中強調:「形上學是一切學問的基礎……形上學一被忽略、藐視,學術的進步及真理的揭發就無形中大受阻礙,人類的推理能力也普遍地趨於薄弱,知識界也將變成混亂不堪,各學科所研究的對象、範圍也認識不清,因而在學術界裏常有越俎代庖之事的發生。」
我想沒有人反對形而上學,哲學系搞形而上學也沒有人指責。
問題是﹕科學是研究物質世界的學問,那是形而下的。中醫無論有甚麼哲學,它研究的也是人及其疾病,都是形而下的。中醫的「哲學」,必須屈從於物質世界,而不能超脫於物質世界的限制而自行其是。
你看不起形而下的科學,而只顧搞形而上的哲思,那就是真正的「越俎代庖」,那才是中醫衰頹的原因。然後,李教授竟然越扯越遠﹕
「美國每年有五百多本書籍及二十五種刊物問世,以專門介紹亞里士多德、阿奎納的哲學體系,全國有一千多所以上的大學及研究中心傳授此學說。這對於全面反傳統、砸爛孔家店,自掘文化祖墓的近代中國人來說,不知能否生出一點羞愧和遺憾呢!」
儘管李教授出身大陸,文革對其必有慘痛教訓,但我不知道李教授是否在回應尹教授。因為我完全看不出尹教授的文章有「全面反中醫」的意思,他頂多只是反對「中醫擁抱玄學」而已。
所以,這一句完全只是李教授自說自話。更滑稽的是,李教授突然又為「玄學」伸冤﹕
中文裏的玄字,有奧妙、微妙之意。《老子》「玄而又玄,眾妙之門」,講的就是這個意思。魏晉時期,玄學家的所謂名士們以出身門第、容貌儀止和虛無玄遠的「清談」相標榜,使玄字蒙上了負面的陰影。民間的占卜、命相、風水之客,又多以玄學自我包裝、自命不凡。所以,近代常有不問歷史、不讀經書、道聽塗說、人云亦云之人,借一個被扭曲了的玄字,生出了許多非議哲學(包括陰陽五行)、形上學,詬病《周易》、老莊的「高論」來。每每耳聞,總是令人泣笑不得。
首先﹕尹教授是批評「中醫死抱玄學」,無法與現代科學相接軌啦﹗人家哪有非議哲學、形上、周易、老莊﹖是不是有點答非所問﹖(當然,李教授可能根本不是在答尹教授,只是一般而言啦。)
其次﹕按照李教授自己的定義,「占卜、命相、風水」難道不也是「科學」嗎﹖為何要看不起人家,以一同並稱「玄學」為恥﹖人家也是講陰陽五行,很「形而上」呀﹗(這種心態是否有點像西醫看不起中醫,以一同並稱「科學」為恥﹖
這一點,尹教授的文章也提到了﹕西醫是如何從哲學變成科學的,人家並不熱衷於擁抱亞里士多德。這一點亦可以參考《醫學簡史》。)另外有一個一般人都看得出來的荒謬比喻﹕
近代有一種偏見,以為哲學阻礙了科學的發展而喋喋不休。……如果說哲學阻礙了哲學體系之下的科學,那是滑稽之談——母親怎麼會阻止兒子的成長呢?
如果「哲學是母親,科學是兒子」這個比喻沒錯的話(我同意),那就是李教授自己思慮不周﹕母親阻止兒子成長有甚麼出奇呢﹖不懂就去問問心理學家吧﹖
(母親放不了手,於是設法讓兒子依賴自己,就會阻礙兒子成長。方某對此感知甚深。
這比喻同樣可應用於中醫學﹕中醫太依賴哲學,結果忽略了以觀察修正、推翻、更新理論,於是就沉醉於形上學而沒成長為科學。
當然,這不是說中醫學從沒進步,尹教授就提出過例子。但就像中國古代很多「先進」例子一樣,未能把中國推上近現代科學之路。)之後,李教授終於提及中醫學有何缺失﹕
包括中醫與西醫在內,醫學家面對的人大體有七方面屬性或特點:一、自然屬性的人;二、社會屬性的人;三、精神情志屬性的人;四、整體狀態的人;五、人的組織器官層次的特點;六、人的細胞層次的特點;七、人的分子層次的特點。應該說,中醫主要研究了前四方面形上的屬性,西醫生物醫學主要研究了後三方面形下的特點。
老實說,我看不出怎麼要分成「自然屬性的人」、「社會屬性的人」、「精神情志屬性的人」和「整體狀態的人」四項,反而「組織」、「細胞」、「分子」之分就很清楚。
就是世界衛生組織,也只是把人的健康分成「生理」、「心理」(即精神)和「社會」三層次而已(三者合起來就是「整體」)。現在好像勉強要把中醫說成有四方面、西醫三方面,好顯示中醫優勝似的。而且還是脫不了自大狂﹕
是在層層解剖的過程中,人在整體狀態意義上的生命和思維,統統不存在了。更不可忽視的是,西醫不僅不能用零散的細胞組裝成一個整體狀態的人,而且就連用幾個基因片斷連接出一個最簡單的病毒,也做不到。所以人類生命科學和醫學領域,絕非物理、化學獨佔的領地——形上性的中醫,非存在不可。
首先﹕儘管現代科學偏向「分解」,但西醫也講究心理、追求「全人醫療」的。
其二﹕如果傳統中醫連零散的細胞都不了解,就不要恥笑西醫組裝不到整個人了(你又組裝到嗎﹖)。那就跟一個不懂拆機的人,恥笑拆機的人不懂「砌機」一樣——至少你還要靠人家才知道CPU是甚麼樣子的呢﹗其荒謬有如五十步笑百步。
其三﹕「用幾個基因片斷連接出一個最簡單的病毒,也做不到」,我想李教授真的要留意一下新聞(附上2003年的新聞一則)。重造基因的改裝病毒甚至早已進入西醫應用了,連《Scientific American》也有報道啦。
其四﹕如果「冇左中醫唔得」(非存在不可嘛),那麼本來沒有中醫的西方世界,那些人豈不早就死光了﹖既然人家沒中醫也可以發展起來,那即是中醫並非「非存在不可」了。(注意﹕這不是說中醫沒用)之後又討論《黃帝內經》﹕
《黃帝內經》對其所建立的理論體系是充分肯定的。該書在《陰陽應象大論》裏說:「論理人形,列別藏府,端絡經脈,會通六合,各從其經;氣穴所發,各有名處;谿谷屬骨,皆有所起;分部逆從,各有條理;四時陰陽,盡有經紀;外內之應,皆有表裏。」所以德國漢學家M.波克特說:「中醫是成熟的科學,而且在兩千多年前就達到了成熟科學的水平。」這一句話,絲毫沒有錯。否則,《黃帝內經》是不會用各從其經、各有處名、皆有所起、各有條理、盡有經紀、皆有表裏如此堅定明確的語詞,來自我肯定的。
問題﹕以「自我肯定」為根據,算是哪一門謬誤﹖(在下心中的答案)
(試想,就是李教授看不起的風水命理,它們的專著也一定「各有處名、皆有所起、各有條理」,自我肯定吧﹖)
(註﹕同樣地,我不是說《黃帝內經》沒有用,我沒足夠的學識去判斷。只是指出李教授論理不通。)(退一萬步說﹕包括《吹水無邊》,有哪本書是不自我肯定的﹖﹗
最後李教授就忽然下斷語﹕
十八世紀的哲學家康得針對自然科學忽視形上學的問題時強調說:「自然科學以形而上學為先決條件。」十九世紀的哲學家黑格爾幽默地說:「一個有文化的民族沒有形而上學——就像一座廟,其他方面都裝飾得富麗堂皇,卻沒有至聖的神那樣。」本性上屬於形上性科學的中醫,如果疏遠了哲學,如果偏離了形上之思,是沒有其他道路可走的!
天呀﹗李教授真的很喜歡「古」,連科學也要聽從於古人﹖為何他不兼採希波克拉底的四體液說去斷症呢﹖中西合壁,天下無敵喔﹗
我沒有研究康德,我猜康德的意思只是指﹕我們對大自然的觀察,受限於我們所抱持的(形而上學)觀念吧﹖(因為我只讀過陳永明在《哲人哲語》介紹康德的「有色眼鏡」論)
我的看法偏偏是﹕形而上學以自然科學為先決條件。不基於觀察自然的形而上學,是無根之木。所以形而上學雖然指導科學(觀察),但又必須服從於科學。
如果說偏離了形而上的中醫無路可走,那麼忽視了(形而下)科學的中醫,就是在盲走,想不跌死也難。---
物理和化學科的研究方法,固然不適用於每一門科學(例如生物學)。但既然統稱「科學」,背後也有共同的標準,例如可證偽性。
中醫是否提出了可以證偽的說法﹖我不知道。但如果要駁斥別人「中醫不科學」的批評,應該是提出「中醫理論」亦可證偽(的方法和例子),而非搬千年古書定義來唬弄人。後一種反應,不就是尹教授批評的嗎﹖或者正在讀中醫的看倌,可以指教一下。
至少讓在下把李教授的說法,看得「合理」一點。-------------
延伸閱讀﹕
李逆熵《三分鐘宇宙—現代科學新論》,香港﹕商務,1991 (淺介科學哲學,書介)
Ernst Mayr《看﹗這就是生物學》,台北﹕天下遠見,1999 (「生物學」的「科學」之爭,書介)
陳永明《哲人哲語》,香港﹕現代教育,1995 (康德淺介,書介)
Roy Porter 《醫學簡史》,王道還譯,台北﹕商周,2005 (西方醫學史,書介)
Comments (11)
我真係好鬼怕啲人九唔搭八咁話哲學係各科之母、科科都讀PhD。
呀李生quote 康德,好明唔知康德講過乜。康德認為形而上學*不可能*成為知識,即係話形而上學唔可能成為科學。人地話「自然科學以形而上學為先決條件」,唔係佢諗嗰隻、研究自然科學要研究埋形而上學。
當然,佢好明連theoretical entity同metaphysical entity兩個concept都分唔清。
「我猜康德的意思只是指﹕我們對大自然的觀察,受限於我們所抱持的(形而上學)觀念吧﹖」
唔係「我們所抱持的(形而上學)觀念」,用比較現代嘅用語講,可以話係受人嘅cognitive function所限。「藍眼鏡」呢個比喻,可能俾咗個錯覺,以為人可以選擇唔同嘅眼鏡(選擇唔同嘅形而上學觀念);但康德嘅用意係,藍眼鏡係人嘅一部分,除唔低,雖然人可以speculate,除咗藍眼鏡之後*可能*睇到嘅風光。
據我這個哲學根底不太好的人所知, 有些哲學界或人文學科界的人, 是不認同有客觀的科學方法的存在(demarcation problem?). 有些人甚至說得是現在 (或後現代?)的共識. 有的只是能說服自己友的論述, 此所謂sociological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
我無從判斷自己是否明白和判斷其合理性. 還望賜教!
各位做緊嘅嘢, 可稱之為"intellectual jerk-off". 點? 係咪覺得自己變咗大學問家? 講哲學high唔high? 旁徵博引, 長篇大論, 係咪覺得自己inspire咗好多人, 做得教主?
食飽飯冇嘢做, 不如一齊諗吓點可以拯救世界咯.
搭一搭訕。
方兄講的科學原則,是證偽原則。即是說,科學家會提出一些假說,再嘗試去找證據去推翻它。若推翻不了,假說可以暫時被受;若有一天找到推翻假說的證據,那麼科學家就得再提出新的假說,再嘗試否證之。
不過,有一些學者(如Thomas Kuhn)提出,科學家並不嚴格跟隨證偽原則。很多時否證舊理論的證據,會被視為例外的情況,而不會帶來理論的改變。理論的轉變,或曰範式轉移,並不常見,其出現亦與證據的強弱不一定有關係,反而與社會因素有一定的關係。
是以,一些社會科學家會不認同有客觀的科學方法的存在。而曾幾何時,「社會科學是否科學」是社會學科第一課要探討的問題。(我的看法:應該是,而且可以是,縱然有某些研究不是)
不過,個人的看法是:縱然範式轉移的講法較接近現實,做學問還是要跟隨證偽原則而行。推動不了範式轉移,是學術界的問題;你做的研究不能被證偽,是你有問題。
@ivyst - Thanks!
@rseric - Kuhn的範式轉移,嚴格而言跟證偽沒衝突,更不會導致「沒有客觀的科學方法」的結果(我總覺得這是某些人在找藉口)。
因為就算有證偽原則,某項證據是否算是證偽了,仍然是人的判斷。科學研究總有很多不確定的情況,很難一看就有「證偽了」的共識。(除非太明顯,正如上次介紹「美」的實驗)
情況就像我們有了「prove beyone reasonable doubt」的原則,但實際上是否入罪仍受很多因素影響。因為甚麼才算「reasonable doubt」已是問題——徐步高案的律師曾經質疑「可能有人從隧道出口的上蓋開槍」呢﹗
所以很多時就有所謂的「例外」或「修正」。就像電腦不斷有「補丁」update,左修右補一樣。因為未有絕對能推翻現體系的證據出現之前,科學家大多不敢隨便拋棄現理論的。(能用就用好了)
理論就像程式一樣,通常越補越不像樣、越累贅(不簡潔),條件越多就越容易跟現實產生衝突,於是終有一天,舊理論被新證據推翻。然後科學家就捧出一堆新理論來競爭,看看誰得到廣泛接受。
這就是「範式轉移」。
(但 Mayr 並不同意「範式轉移」符合生物學發展的模式,這點在《看﹗這就是生物學》中有討論。他認為Kuhn只是從物理、化學界整理出來的史觀,硬套到「所有科學」而已。)
@fongyun -
Your description on Kuhn's statement is detailed. However, I would like to make a supplement about the thinking of some Social Scientists.
Fongyun's explanation of paradigm shift was that scientists dare not to abandon existing theories when there are only a few counter-evidence. Patching would be done in this case, unless there are accumulation of counter-evidence which made minor patching impossible. While it is often the fact, some Social Scientists, however, suggested that there are other reasons causing or preventing paradigm shift. For example, would the shift from classical physics to relativity delayed if, say, Einstein is a Black? As the scientific community is also a kind of social group, the decision making process would also be affected by social processes as in other social groups. We are not unfamiliar with ivory tower politics, and scholars might tell to that while evidence counts, the success of their theses were often being influenced by, say, whether their supervisor have good reputations and their institute is a member of ivy league.
Of course, instead of being a critique of SCIENTIFIC METHOD, this kind of thinking is more appropriate to be considered as a critique of the SCIENTIFIC ESTABLISHMENT. Some soft-liners would try to find out how social process intervened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so that we could made the futur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resemble the ideal scientific methods i.e. falsification. But as there are many radicals among Social Scientists, some would pour out the water and the baby altogether, and denounced scientific method just because of the performance of social groups claiming to use those methods. Last but not least, as the community of Social Scientists is also a social group, there will be free-riders to make use of the debate to make sub-standard researches. As Fongyun said, they are finding excuses.
This situation could be more complicated as this debates was influenced by internal conflicts, most of them ideological, among social scientists. Let's talk about that only if I could have the chance.
Personally I would take a soft-liner approach. (I didn't not study Sociology of Science, so I just say what I would do under a general principle.) While whether a paradigm shift could took place was influenced by those big-nosed guy going to be emeritus professors, it is the DUTY and RESPONSIBILITY for researchers, including post-grad students, to work according to SCIENTIFIC METHOD i.e. PRINCIPLE OF FALSIFICATION. While researcher could not avoid social interactions, their main duty is to seeking for the reality, rather than getting involved into the political stuff.
I'm a positivist who used quantitative methods. I'm just trying to let others to understand how some of my colleague think, and I often have reservations.
@rseric - would the shift from classical physics to relativity delayed if, say, Einstein is a Black?
絕對不出奇,正如我上次提過的 McClintock 的發現之所以長時間沒人理會,其中一個理由就因為她是女人。
如果批評是警惕世人﹕科學絕非完全客觀,那是必須同意的。因為科學也是人的工作,也會受到個人價值觀和社會風氣的影響。我們的科學知識之所以是這樣而不是另一樣,就有很多以往的影響。
但「科學受主觀影響」和「科學無客觀」畢竟是兩回事。科學知識的對錯,最終還是要靠現實的印證。所以 McClintock 最終也得到了諾貝爾獎。(當然,她夠長命等到受肯定,也算運氣)
我會覺得,中醫原理不是科學......
可是,迷信科學是好事嗎?我(假設現在要反駁)會問,除了科學,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別的事物可以幫助我們的生活了嗎?君不見不少情況下,部份以用西醫的科學方法無法(或難以)治療的疾病,用不同的中醫方法有好轉或者得到醫治嗎?
可是,這種濫用+亂用高深的概念和「玩名詞」的說法,除了不合邏輯,更暴露了作者的「保中醫深切」,以致不惜胡言亂語也要幫其說話,結果適得其反。
@Frostig - 我早說過,科學不科學是一回事,有沒有用是另一回事。巫醫的理論無稽,但他們的藥也有些有效用的。
問題其實不在於中醫不科學,而是我們可以如何用科學的角度去理解中醫。
很多人之所以變成偽科學,只是因為他們想借科學的光環,又不要接受科學的嚴格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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